兄妹俩相视无奈,阿嫦上前抱住她的腰,好共歹将她拖回屋里。
秦在渊踢着石子,隔一段路,就要数落几句:“瞧俚个相,那些有介星当娘能?传拨个五娘六娘浪里,吃俚笑子个肚痛。”
三姨娘一把扯落满头珠花,就在门前撒起泼来。
她肩抵着房门,搡得秦在渊连连后退,一忽儿戟指骂人,一忽儿掩面啜泣,像个跳神的巫婆:“呜呜,古老上人道子介,养囡囡弗要养那弗孝子介,俚俩个合子起来所算倪介老婆子噻,传拨出去格,捉去吃子个大枷,倪咦弗要介条烂命哉!
尽拨子俚俩个黑心囡囡拿去子!”
秦在渊也怄起了气,抱臂钉在地上,她一推不动,又满口“天啊地啊”
的哭个震天响。
屋外走来了好些个下人,捂着嘴憋笑,秦在渊拖了条棍子冲过去,他们就和水中萍藻相似,人一走又聚合上了。
那边阿嫦又是下跪,又是拍背顺气,才算哄她进了门。
她先咕嘟嘟灌了杯水,新剪的齐刘海儿一根根翘着,额上翻波似的,一会儿掀起十几条褶皱,嘴一瘪,胭脂混了口水,糊得满下巴都是。
“京浪勒来人哉,俚两个去介去介!
俚搭爹爹问起来,讲倪老婆子不中了!
不中了!
气子个死!”
秦在渊倚着门框,他身材甚长,门檐都挡住了。
闻言冷笑道:“阿嫦听子介罢?伊赶俚走啵。”
阿嫦忍无可忍,低声道:“哥,俚咦少说些子罢!”
再一看三姨娘发鬓蓬乱,领口斜敞,委实不像个能赴宴的模样,只得叹一口气,掩门行出。
老远的还听三姨娘喋喋不休:“老骚胡子啰里讨个星歪剌货,再是老成人说子话弗中听噻!
……”
花厅里已是人头攒动,从外面看来,那楹柱上遍刷椒漆,柱台雕刻螭蟒戏珠的图案,与屋顶榫卯相接的地方,绘着五色祥云,底下是一圈锤打极薄的金莲贴片,叶脉分明。
那格子上的窗纱,也不是普通的白棉纸,而是玉花蚕吐出的丝,织成几近透明、经纬密合的绸网。
这种蚕只在锦城有产,且极为娇贵,一茬里也长不成数十只,能吐丝的就更少。
秦家上上下下的院落屋宇,铺的都是这种窗纱。
他们进去时,三个盲女抱着琵琶,咿咿呀呀的唱《天雨花》弹词。
里屋锦幔低垂,香气氲氲,鹤形烛台照得一切明如白昼,桌上传来推麻雀牌的声音。
新过门的六姨娘披着银鼠皮红袄子,臂上钏环一晃,掷出一张牌,瞅着那一圈人,娇声道:“碰!”
赵太太一身绛色团花凤裙,系着翠领镶银坎肩,指着她,笑对二姨娘道:“俚瞧介六丫头!
我里个荷包咦要捉伊倒空子哉!
人老子啵。”
二姨娘微侧着身,含笑点头:“真当是!”
三姐一忽儿在赵太太身后探头,一忽儿又转到四姨娘那里,着急道:“娘,俚这把要输子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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