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麟看着神官的背影,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就见奕洛瑰满脸失落地缓缓走进大殿,当他看见哥哥半裸着上身坐在灯下,正费力又笨拙地将白纱带往胳膊上缠时,黯淡的双眼立刻闪烁出心疼又惭愧的光。
他慌忙走到贺麟身边跪下,低头按住他的双手,呐呐道:“哥哥……是我错了。”
他能应这一声错,就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心中多没着落,眼下都已顾不得。
他伸手从贺麟的伤口上沾了一点血,轻轻抹在自己唇上,对哥哥歃血起誓:“我尉迟奕洛瑰,从此不会再与哥哥争执,若违此誓,必遭神谴。”
贺麟闻言反倒笑了,伸手拉奕洛瑰起身,轻声道:“亲兄弟间小打小闹,何必起如此重的誓。”
“只要能与哥哥同心,起多重的誓都不为过。”
奕洛瑰垂下眼,亲自动手为贺麟包扎伤口。
贺麟在灯下看着一脸颓唐的奕洛瑰,心情忽然颇为复杂,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想通了?不会在把那个中原人挂在心上?”
奕洛瑰沉默了片刻,漠然答道:“不会了,之前是我糊涂,才会心生妄想。
直到今日幡然醒悟,才明白这份妄想的可笑。”
“你明白就好,”
贺麟心中蓦然一动,暗暗打定主意,嘴上却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人身上倒还有些本事,我会差他离京,前往各州各地治水。”
奕洛瑰一径为哥哥绑好伤口,才又道,“盛乐城年年干旱,兴许我们也可以派他去。”
“不可,”
贺麟蹙着眉一口拒绝,怫然不悦道,“此人非我族类,怎可让他深入云中盛乐?派遣到中原各地治水倒也罢了。”
奕洛瑰这次果然不再违逆哥哥,点头依言道:“这按哥哥您的意思吧。”
这夜安永半边脸肿得老高地出宫回府,可吓坏了崔府上下,崔夫人看着儿子脸上的五指印,气急败坏又疑惑地问:“不是说桃枝那丫头身子不舒服么?她病了就治,治不好也是拿太医问罪,为什么反倒是你被掌掴?”
安永不好回答,尴尬地摇了摇头便躲进自己的院落,在伸着脸让冬奴上药时,暗自心想:今日豁出去和那皇帝吵了一架,也不知要受什么责罚,希望不要连累到其他人才好。
却不料这一次奕洛瑰竟意外地大度,转天只是降旨命安永前往泗州治水,对他的忤逆犯上倒是只字不提。
安永如蒙大赦,赶不及令冬奴打点了行李,领着敕令打宣阳门出城扬长而去。
泗州位于泗水下游,汴河之口,自古便是中原襟喉、南北要冲。
这一程跋山涉水,安永每天高卧于车厢之中,翻阅着从工部调来的资料史籍,对着泗州城的平面图忍不住大皱起眉:“这样的地势,迟早要被洪水淹没。”
在一旁伺候的冬奴听见安永这话,不禁讶然问道:“真有那么险恶?难道连公子您也没办法么?”
安永倚在靠枕上,支颐叹道:“有什么办法可想?筑堰、修石堤、建月城、加固城墙,甚至填土抬高全城的地基,办法都被前人用完了,还是无法阻止洪水连年灌城。
我又不是神仙,回天乏术。”
冬奴一听便急眼,按捺不住愤愤道:“那官家还派您去那儿治水?万一治理不好就要降罪,他是故意的吧?这可坑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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