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授意将江南盐运使提审至京兆府,可这名盐运使才下了官船不久,就在雍州驿馆内被一伙手段残暴的“流寇”
杀害。
同时被杀的,还有押运盐运使的衙役以及雍州驿丞和十数名驿夫。
整个驿馆内血流成河,无一人生还,现场及其惨烈。
张仵作不得高朗信任,前去现场验尸时,并没能直接接触到盐运使的尸身。
经他勘验的几具尸体都只是受到牵涉的无辜驿夫,他们死状各异,但基本符合“流寇”
作案的特征。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漕运使身在京师之中,刚刚案发,得到消息的他就服毒畏罪。
好不容易将盐运使从江南押到雍州,竟然被“流寇”
所杀,这二人都不曾留下任何证词。
更何况这伙流寇是从卫州水涝后逃难而来的,他们占山为王已有多年,因为犯下不少劫掠财物的案子而恶名远播,但到底不曾闹出过人命官司。
驿馆行凶,是这伙“流寇”
头一回动手杀人。
整件案子都透着四个字,不合情理。
张仵作深觉当初捅破私盐案的做法太过单纯,这才导致了后来的杀戮。
思来想去,最终在夜深人静时冒险潜入京兆府验尸房,摸着黑看了一眼盐运使的尸体。
那般死状,到今日,张仵作都不曾忘记分毫。
和那些陪葬的驿夫不同,盐运使的尸身明显有些蹊跷。
他身上的伤只有一处,位于心间,刀口整齐利落,俨然是一刀毙命。
这般手法,熟练胜过刽子手,又怎么可能出自“流寇”
之手。
光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张仵作难以忘怀。
更可怕的是,当时盐运使死后已有整整一日,口鼻处都还在不断地析出黑漆似的浓稠血液,气味腐臭中带着一种特殊的腥味,浑浊似深潭死水。
张仵作验尸的本领承袭自自家父亲,他打从十岁起就混在尸体堆里学本事,一晃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却是头一次见到这般诡谲的情形。
说至此处,张仵作喉间已有些不适,他咽下茶水将吐意强行压制下来。
周沉这才惊道:“六年前京师竟发生过私盐案?我那时虽说还在考取功名,但也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等滔天案情我竟丝毫不知。”
“不是你不知晓,而是这案子,早就被高朗暗中下令不得外传,甚至连卷宗都没留下过。”
张仵作叹着口气,接着说起当年旧事。
盐运使一死,这案子便不好查了。
高朗以流寇为托辞将这件事上报给刑部。
刑部与兵部共同商议后,派出兵马前去剿除,不经审讯就将这一伙流寇全部就地正法,没留下半个活口。
私盐案最后便以两名案犯身死,不明不白地结案了。
周沉默然听完,良久不曾发一言。
事关朝廷命脉的私盐案能被高朗轻易按下,牵涉进这件事的甚至还有刑部官员和兵部官员。
他们像是一张密实的铁网,紧紧掩盖着青口獠牙的可怖真相。
六年过去,这桩案子的卷宗不曾在京兆府有所记录,有关它的记忆也像是被人为抹去,后来者已无迹可寻。
如今,高朗更是贵为刑部尚书,私盐疑案甚至没有在他的官途留下任何污迹。
张仵作将指节轻轻扣在案几之上,一声敲击将周沉纷乱的心神收拢回来,“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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