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婵嘴唇颤抖仓皇抹了一下眼泪,微垂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地叮嘱他吃完赶紧去学校,之后拿过换洗的衣服脚步凌乱逃出了门。
去学校的路上沈从言才意识到冬天来了,灰蒙蒙的天色里有老大爷出摊,烤红薯的香气隔老远都能闻到,沈夕喜欢吃。
沈从言喉咙一哽,像噎了一团棉花。
他快步掠过红薯摊,刚走到校门口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跳动着“A夕夕”
A夕夕,是沈夕自己加的,说是要在通讯录里排第一,小女生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沈从言不计较这个,随她去。
冬天很冷,他的手指轻微颤抖着,按下了通话键。
“哥哥..”
沈夕声音听上去比之前有力不少,应该马上就能好了吧。
“哥哥,现在还没上晚自习吧,阿姨终于愿意把手机给我了,我跟你说哦,今天医院护士给我扎针的针管比我手臂还粗,我吓死了,护士还骗我说不疼,结果疼得我午饭都没吃,对了,那个爷爷的红薯摊是不是出摊了,我下午饿的时候老想吃,我还想吃学校的小丸子,还有啊,我..”
语音语调和健康时无异,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无厘头也没变,所以她能很快回来吧,不会像爸爸一样,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哥哥..”
沈夕止住话题叫他。
夜晚的学校灯火通明,还没上课,教学楼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模糊人影,和交杂在一起的说话声。
沈从言停在相对安静的花坛回应了一句,下一秒还叽叽喳喳的沈夕突然情绪崩溃哭了出来,她在电话里委屈极了,哭得断断续续问他:“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我每天都在等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让你这么讨厌吗..”
沈夕每天都在等,一天往门口看无数次,又紧接着失望无数次,郑婵每次都找借口安慰她,可她都知道,沈从言是故意不来的。
沈从言听着沈夕的哭声眼眶跟着热了。
该怎么解释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他害怕而已。
那一年爸爸从查出生病到停止呼吸不过三个月,临终前,他被郑婵强行带到医院,曾经强壮能把他扛上肩的爸爸瘦得像一把枯柴,声音洪亮的人颤颤巍巍,连四个字的“你要听话”
都说得支离破碎。
那不是我爸爸,我不要看,那不是我爸爸。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等健康的爸爸回来。
八岁的沈从言在郑婵怀里大哭,挣扎要离开这个地方,他讨厌医院,医院杀死了他最亲的人。
而如今,沈夕也住进了那里。
手术后的那天,她疼得在床上大哭,不停说痛,看到这一幕他慌不择路跑了出去,一直到现在,他都无法面对。
他害怕。
十七岁的沈从言害怕。
害怕生命中重要的人又要离他而去。
电话里郑婵的声音突兀穿插进来,沈夕的哭声变远,没几秒听到郑婵的声音:“夕夕不哭,等哥哥有空就来看你..哥哥不讨厌你,怎么会讨厌你..”
“我现在有空。”
沈从言也不管对面有没有听到,挂了电话往校外跑去。
那天沈夕一直等到他来,她还梳了头照了镜子,确保现在的自己不会太难看,看到沈从言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又突然左顾右盼生出怯意来,直到沈从言把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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