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长街中央,皱眉看着程溏。
程溏微微仰起面孔,秀美的脸上带着隐隐的天真,十分无辜。
纪雪庵不知道自己为何满腹疑问,却一个也不想问出口。
他更不明白的是,程溏分明来历不明大为可疑,他却竟真的答应他留在身边。
程溏似乎在等着纪雪庵说话,纪雪庵冷冷笑了下,缓缓道:“确实是不入流的手段。”
程溏看着他双目,却道:“主人武功盖世,莲璋宝剑在手,又练得无息神功,看不上这般手段也是难怪。
今日若换作主人,多半直接提剑杀了韩秀山,何必如我大费周折?但是——”
他眸中却现出一丝痛苦,“没人愿意这样曲折成事,世间万般,不过都为无奈二字。
主人太厉害,凌驾于无奈之上,只怕却不能明白。”
纪雪庵静静看他,却忽然想起幼年与兄长一起习武的光景。
兄长极有天分,诵读心法过目不忘,纪雪庵虽不笨,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这种感受,直到他离家跟随无息老人,才渐渐摆脱。
明明旁人能走捷径,自己却要花数倍努力才能事成,这种无奈又不甘心的感受,他也是有过的。
他朝程溏走近几步,抬手想要摸一下他的脑袋,顿在空中,却又放下。
纪雪庵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明白?”
他的确曾经明白过,但这些年孤独求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渐渐忘了。
是他小看程溏,心存偏见。
就算手段下流不堪,就算过程曲折艰难,并不应被嘲笑,费尽的心机,难道不是力量的一种?不期然,在辜城陆璃的话回响在耳畔:“你独自飘零江湖十余年,难道不曾感到寂寞?”
他一直在寻找能与自己比肩而立的那个人,但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钻入牛角尖。
那个人不用挥得动重剑,能善用一柄匕首便好,不用冲在自己前面,能护住自己后背即可,不用胜得酣畅淋漓,赢得艰难也没关系,他甚至不用是盟友,哪怕是满身谜团的对手,同样能获得他的钦佩首肯。
程溏看着纪雪庵神色莫辨,目光变幻,唤了一声:“主人?”
纪雪庵却已抬脚往前走去,“回去罢。”
回到客栈后,纪雪庵吩咐程溏早些休息,明日就要启程离开疏城。
他回屋洗漱一番,吹熄蜡烛躺到床上。
深夜万籁俱静,纪雪庵向来浅眠,当有人偷偷溜进他房中时,赫然睁开双目。
他没有声响,伸手按住枕旁莲璋剑。
那人小心翼翼在屋中摸索,并非贼人,竟一步步走向纪雪庵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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