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寒的指尖陷进手心,摁出四道红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徐,哥收了你的钱,告诉你的都是真话,但是哥劝你两句,这人还是别钻牛角尖,你说,就算它‘正心’干的是没良心的事儿,但也和你没关系,对不?现在‘正心’关门了,你再揪着不放,有啥用呢?”
徐以寒:“你觉得没用,是吗?”
王永国摆摆手,笑道:“得了,我没文化,不和你争这个。”
徐以寒一字一句地说:“有用,我告诉你,有用。”
徐以寒站在橙黄的路灯下,独自抽了很久的烟。
灯光像一层细细的油水笼罩了他的身体,他站着,像个神经病一样注视来往的行人。
他们大都是工人,也有几个推着三轮车卖宵夜的小贩。
他想起很多新闻报道,很多读过的,也有他亲眼所见:去药厂以身试药的人,东南沿海流水线上的打工者,被拐卖到农村的智力障碍女孩,为稀释血液混着啤酒吞下烟灰的职业卖血者……还有他可爱的、想变成女人的姐姐,还有程小白,还有迟洋、倪玉、小空……当然,也有他的妈妈。
他想起这些人,感觉自己虽然站在地面上,身体却好像要被那些漆黑沉默的苦难淹没了,那是他们的苦难,没有名字,没有由来,没有记录。
因为在这个滚滚向前、庞大繁复的时代语境里,他们实在太渺小了,渺小到他们的苦难可以忽略不计。
王永国说,再揪着不放,有啥用呢?
徐以寒承认,他那一字一句的“有用”
只是一时意气,他承认,揪着不放或许是没用的。
可他要为姐姐的苦难树碑立传,不仅是姐姐,还有程小白,还有很多他不知道名字的、在“正心”
遭受过凌虐的人,他要为他们的苦难树碑立传。
因为,没有人应该被遗忘,没有人应该被抹杀。
徐以寒在一间墙面发黄的钟点房里待了五个小时。
其中,四个小时用于睡眠,一个小时用于写写画画。
到早上八点多钟,他洗一把脸,手里捏着几张写满字的a4纸,拨了邓远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邓远才接起,声音有些模糊:“喂?”
“姐姐,是我……徐以寒。”
“怎么了?”
邓远这样一问,徐以寒便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我在郑州。”
他说。
“……你要干什么?”
“‘正心’已经不开了。”
“……”
大概半分钟过去,邓远才低声说:“我知道。”
徐以寒:“你别直播了。”
邓远再次沉默,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徐以寒默然地等着。
窗外,太阳在肮脏的街道上铺起一层金灿灿的黄,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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