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蹙起眉,余光里尽是一片狼藉。
身边仆役一瘸一拐,问说可要找公人来缉捕,她挥挥手,让他们只在一边,斟酌着答对,“你将我这里砸得一塌糊涂,竟说要给人赎身,且先不提赎不赎身的事,这一地零碎,你怎么该我?”
她不过是试一试这秃厮讲不讲理,不想对方收了步势,环眼四周,一刹时英武的脸上透出了点尴尬,辩解了一句,“是她们先要来拿我的,你那些庄客又不讲理!”
他随手指了两个缩在角落彩幔里的小娘。
折柳看过去,一个胆大些的颤颤地道:“奴不过是请他吃茶……”
“奴想替他擦汗……”
另一个道。
那和尚脸涨得通红,一言不。
“既是一场误会,那就坐下来谈!”
折柳忙顺坡下驴,面上殷勤起来,亲自扶正了两张缠锦团花绣墩,请他坐下,打眼色使人略略收拾狼藉,又摆上冰雪荔枝膏来,让他压压火气。
“该你多少钱,我一并赔了就是。”
他不吃,只道。
折柳便一件件算起来:“最贵的不过是那幅画儿,仕女扑蝶图,是前些年被钦封‘画院女待诏’的孙娘子的真迹,我花了五十贯请来的;次之便是我这刻丝蜀葵毯,虽不如画儿那般高雅,但也是本地头一等绣行的名家手笔,当初我使了三十贯买下,如今给你折个价儿,十五贯。
还有所有薄纱罗彩幔一匹,五贯;整套的戗金桌、椅、案,架,被你这么一砸,得补吧,可不便宜,一二贯总有……”
她一手指点,另一手依次地数,看似全然专心致志,实则余光一直瞄着和尚,最后把手一拢,“请教师父贵上下?在何处宝刹修行?”
“贫僧宗契,自五台山佛光寺来。”
对方道,垂挂的念珠在烛火下温润微明。
“好,宗契师父,”
折柳话音一转,面带痛惜,“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得二百贯钱,只不过风波并非由你一人而起,敝处也有不是,我俩便平摊了这些损失,如何?”
宗契虽然被尊称一声“师父”
,相貌却十分年轻,甚而有些英朗憨直,并不圆滑,一口应下,继续道:“那应小娘子……”
话音未落,一个身带香风、云鬟花冠的锦衣女子从后堂赶来,低眉垂眼,脸色却不大好看,到得折柳身边,俯身在她耳畔轻说了些什么。
声音太细微,饶是宗契耳力好,却也听不清一个字。
折柳神色骤变了一瞬,便以扇遮了半张脸,不教对面人看个真着。
“现下如何?”
她蚊蚋般轻声问。
白露将手在她耳畔拢得更密,务教对话不传进第三人之耳,“救下来了,只是额上青紫了一道,若不是恰好我进门惊了她,恐怕就见血了。”
折柳朝她轻摆了摆手,令她下去了,转过来时,已经面无异色。
“行吧,我知师父是个诚心的人,我也不敢欺瞒佛祖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