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仿佛,有什么在跟它较劲,不让那东西跑出来,就那么死死地压着,直到那一圈刺目的光终于黯淡下去,那佛像才又开口,拖着慢悠悠的调子,喊:“上巳。”
看样子准备畅谈一番,她的记忆逐渐归笼,曾经烂熟于心的咒语也在顷刻间浮现,可惜东拼西凑,她不太知道究竟有多大威力,更怕弄巧成拙。
佛像念诵着一句梵语经文,弥弥而散,听者也没能得到度,反而心里极其不舒坦。
他念完经文,夺命蛛便乖乖地爬满佛像,遮盖住那慈眉善目。
外面下着雨,佛殿里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灭的,屋子里很暗,夺命蛛的眼睛密密麻麻,让那尊佛变成了妖冶的红,就像在他身上扎出了无数的血窟窿,诡异而呕心。
那场面尤其骇人。
姜衡漠然地看着巳予跟夺命蛛混战,而沈清明,他道貌岸然地撑着护魂伞,映雪凝香,不染红尘,置身事外,冷得目空一切。
巳予匍匐在人间几百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难事,从未陷入过所谓绝望,亦或者悲天悯人的怨憎里,她领了命,认下了天罚,在长久的不知何时是头的无尽岁月里不顾一己之身奔走多年,做过无数好事,到头来,却没得到“好人有好报”
。
就像上辈子欠了谁的,造了很深的罪孽。
屋外,听着佛殿里的动静,良久,了空沉吟出一句:“罪过。”
他想起来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他还只是个婴儿,不懂什么人心险恶,分不清抱他的是什么人,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只会咿咿呀呀,只是,他越过红色的襁褓,看到那一尊静默的佛祖像,倏然从啼哭中安静下来。
那佛没有说话,只是佛殿的大门幽幽地开了。
了空捻着佛珠,道:“上巳,我无意伤害清明、惊蛰,更无意伤害你,他们都太在乎你,甚至会为了你拼命,这让我很头疼,所以我让夺命蛛咬了他们。
不过比起天道与历法,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了空也中毒了么?巳予一惊,分辨不出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定睛时,黄栌勾唇,“天道自诩为世间法则,所谓风霜雨露沧海桑田,只是他布下的一个局,以一个灾挡另一个灾罢了。”
转瞬,那道狡黠的目光又挪回了空身上,“千疮百孔,历法满口仁义,却也只是为以一己私利。”
秋风剑蓄势待,那人来回穿梭在了空跟黄栌中间,她迟迟不敢动手。
这竖子!
巳予被他晃得头疼,就听见他又说:“这些坠落的神明里,只有你们这些节神的骨头最硬,感谢上巳君救出寒食,如若不然,我只能继续沉睡。”
水缸里变成殷红的一缸血水,那莲骤然枯萎。
沈清明伸手,从水缸里捞出一个人,脸上惨白,跟在无名之墓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一模一样,是江泛。
不是只有一缕随时飘散的灵魂,而是那一具被沈清明藏起来的江泛的尸身。
他面色冷峻,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尽管巳予眼眶泛红将哭不哭时,他依然只是面无表情地把那具尸身扔在了地上,从来桀骜的神明纡尊降贵不止,卑躬屈膝低下高傲的头颅。
他用这种方式折辱神明,以此宽慰几百年蛰伏的屈辱。
寒食魂魄飘然冒出来,瞧见沈清明后,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他粗暴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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