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杀了这些人,她也不曾快活,她悔,她恨,这一生,都未能让她的女儿开怀一日。
若是真有来生,她只愿自己的女儿平安。
——
冬,正午时候,暖阳正盛。
纷纷扬扬的雪将京都埋了一层白,北风刮过檐牙,吹乱堆砌梅枝,点点琼花飞舞间,微风撞击半开的槅窗。
槅扇应风荡开,由雕花紫檀木窗外向内而窥,可瞧见矮塌上正休憩着一位贵夫人。
正是户部左侍郎正妻,盛夫人,盛枝意。
盛夫人桃李年华,一张桃花圆面艳若鎏金,雍容华贵,乌鬓簪红,身着贵紫色浮光锦对交领长裙,玉山丰隆端庄富美,似是枝头上饱满熟嫩的水蜜桃,由内而外飘荡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香气。
京中人都知道,盛夫人出身好,父弟有力,为其依靠,嫁的也好,夫君疼爱,不曾有纳妾通房,端的是令人艳羡。
可此刻,盛夫人眉头紧蹙,似是在梦中瞧见了什么极为心伤之事,翠眉微蹙,在梦中垂泪。
“砰”
的一声轻响,倚靠在矮塌旁休憩的盛枝意从噩梦中一脚踏空、猝然惊醒。
焚火而死的痛楚还在脑海中回荡,笨笨的讨好她的亲生女儿,满腹心机的假千金,满面厌恶的儿子,虚与委蛇的夫君,处处刁难的婆母,下作恶心的外室,混乱的塞满了她的脑袋,那些滔天的恨似是滚动的岩浆,在她的血液中翻涌,对女儿的愧疚压在她身上,让她在火海中哀嚎,那样痛,那样苦。
而她一睁眼,那些痛苦都不见了。
她躺在锦绣云刺的矮榻上,于一室冬暖中,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白翠玉屏风静静地立在对面,挡着后窗,只能隐隐看到后窗透进来的斑驳碎金,角落处的香炉中燃着冷梅香,袅袅烟雾一线攀升,翠玉珠帘悬垂于外间门前,隔帘旁黄花木架呈摆的花瓶中斜插了一只黄蕊腊梅,处处皆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盛枝意怔然而望,浑浑噩噩的瞧着。
这里应是顾府中她的别院,但是,这里应当已经被烧了,且,她不是已死了吗?
鲜活的血肉之躯摆在她的身前,她却不知是为何,只茫茫然的抬起自己的手,记不得今夕何夕。
突然间,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行到外间门前时,似是突然记起来盛枝意正在午睡,脚步便迟缓了一瞬,但此事太过紧急,下一息,外间的丫鬟还是敲了敲门。
“大夫人,不好了。”
丫鬟的声音急躁不安的响起:“二姑娘和三姑娘在春水阁吵起来了!”
盛枝意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都嗡了一下。
她记起来了。
她记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女隆十四年冬腊,她的亲女回顾府的第三日。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一日,她的亲生女儿——
她不受控的自矮榻间翻下来,因太过激动,落地时足腕一软,竟“噗通”
一声跌跪在木地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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