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葳蕤宫和记忆里一样萧瑟孤寂,一具苍白腐烂的尸体倒在杂草丛生的院中,黑残挂在破碎的脸颊上,她走近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残破不堪的尸体,半烂的脸庞依稀能分辨生前的模样,那是她的母妃。
她浑身皆剧颤,刚想伸手去摸那只蛆虫横生的手时,尸体迅腐烂,化作一架白骨,随之白骨作尘风卷散之。
她的母妃就这样沉寂在这无人问津处,在腐朽中被遗忘,在溃烂中逐渐消亡。
她在梦中悲鸣怆然,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那种感觉真叫人煎熬。
停云闭上双眸,整个人脱力一般直向后倒去,后背砸在床上,出了闷响,她浑然不觉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梦中那张干枯残碎的脸。
她伸手捂住了脸,眼眶酸烫,眼尾的泪珠顺着指缝滑落间。
梦里的痛楚像一把钝刀,将她的心肉骨血一点一点刮开。
她得抓紧时间处理好所有事,尽快回到大奚,找到母妃的尸体然后试一试那只化生蛊……
可是无缘无故怎么会做这种梦,她的母妃……
若是真像梦中那般枯烂在那里,无人替她收殓亡骨埋她入土,她定要将大奚搅得天翻地覆,将大奚皇室诛杀殆尽方才消心头恨。
停云用手背擦了泪水,目光呆呆的望着床顶。
十二年前悲然的记忆涌入钝痛的脑海中,将她的思绪拉回了从前。
当年出嫁时,护卫中一个叫崔晔的,她毫无办法走投无路,像只乞食的幼犬拉着他的衣摆求他,让他带她回去找母妃。
他说,纯妃已死,尸体早已殓骨入土。
他还说……
“小殿下,你要往前走,莫回头,身后已然无退路,从此无人能再护着你了,千难万险只能靠你自己去闯,熬出头才能为纯妃报仇。”
在去往南疆的荒芜焦土之上,血色的夕阳照彻漫天赤黄,哀风滚着草团拂过远处分辨不清的尸骨,他就这样背光而立披着满身夕红,将她从喜轿中抱出,转身望向大奚的国土。
过往的伤痛似潮水涌来,一个接一个的悲潮怒浪将她淹没,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她。
崔晔的话,她记到住了,所以泥犁殿里非人的虐刑她靠着满腔恨意撑下来了,直到如今,她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能回到大奚找到母妃的尸骨,再向那些施暴者复仇。
她要替她讨回公道,要让忘恩负义冷心冷情的人罪有应得。
停云埋在床里许久,直到风鸢在门外问她是否起身她才将自己从愁绪哀恨的梦境中抽离。
她恹恹的任由风鸢她们把她收拾干净,穿上了王后朝服。
……
停云坐在觐月殿中,看着脚下文武百官恭谨上报着南疆各地的种种事务,她一件一件的听着,又一件一件的给予答复。
直到西河郡公报备完,城墙修复竣工,她才放松下身子,轻轻靠在了王座椅背上。
她看着满殿百官,下令张贴通缉令,捉拿许知珘。
散朝后,百官退去,只有黎苏一人站在殿中。
停云挑眉看着他,黎苏也抬眸望着她。
两人互相看了许久,终究是黎苏败下阵来,从那双深如寒潭黑渊的凤眸中撤出了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黑狱关着的那几个人,王后打算怎么处置?”
停云垂了眼眸,看着脚下黑润的地砖缓缓开口道:“那个姓孙的杀了吧,另一个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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