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漱始终不能释怀,前世杀了她的人是宋郇。
所以她知道,人人畏惧至甚的鸩毒,是甜的。
宋郇将毒酒端给她的时候,面上的坦若还清晰如昨。
“时至今日,公主仍旧觉得陛下适合这个位置吗?”
昏黄的灯影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宋郇坐在那里,纵使在这个行军帐中,背脊依旧柄直,像他这个人一样。
秦漱闻言心中苦笑,她费尽心力辅佐上位的皇弟,亲手将她送往与北夏和亲的这条路上。
宋郇有此问,秦漱一时答不上话来。
她端起酒杯,青瓷墨纹将莹白的手指衬得更为显眼。
宋郇的视线在那指尖上头多停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移开。
“虎符是个催命的东西。”
宋郇开口,点到为止,秦漱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却也只能哑声。
无论他和皇弟两方,谁得到虎符,都免不了一战,而此时的大楚,再经不住折腾了。
帐子外头,风嚎拉扯出绵长的尾音,雪迟了一个月,终于落在了今日。
秦漱想要再给自己添一杯酒,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将酒壶挪开:“酒多伤身,殿下少饮些罢。”
“太傅也喝些,暖暖身子。”
宋郇将酒壶放置一旁,像是没听见秦漱的话一样,秦漱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性子,也不多言。
朝政上,两个人的政见分道扬镳,却能平平和和地坐下来说一说话,大概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宋郇了。
记忆里,从宋郇做了她和皇弟的太傅后,一直都是这般不苟言笑的模样。
秦漱掩在宽袍里的手按了按小腹,忍下一阵刺痛。
对面的宋郇垂着眼,面色如常。
看着宋郇面前始终空着的杯子,一瞬间,秦漱仿佛明白过了什么,眼中闪过悲色和自嘲,问了宋郇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太傅到底是谁的人?”
她尽量压着声音里剧痛带来的颤抖,这一生眼看着要走到尽处,秦漱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宋郇抬起眼,看到秦漱的脸色,皱了皱眉,却仍是回道:“微臣是大楚百姓的人。”
秦漱盯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想要从这人面上看出些什么,却终是徒劳。
宋郇果然是宋郇,这回答滴水不漏。
秦漱嘲弄地笑了出来:“太傅果真谨慎,亲手下毒竟也不放心吗?相识一场,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宋郇眼底沉静:“公主好好睡上一觉,等醒过来,便不必再为这些事扰心了。”
一命呜呼,可不就是不必再扰心了,倒也落得个清净,秦漱想笑,喉咙里却涌上来一股温热。
暗红顺着嘴角落在衣襟上,繁杂的绣纹上像开了一朵朵红梅,刺眼也夺目。
恍惚间,秦漱看到对面的人豁然起身,衣袖带倒了桌上的酒壶,这可不似他往日的行止。
胸腹间袭来的剧痛,让秦漱眼前发黑,她身子晃了晃,接着便落在了宋郇的怀里。
“秦漱!”
这许是错觉,宋郇向来循规蹈矩,恪守君臣之礼,除‘公主’外,何曾连名带姓地叫过她秦漱。
她仰起头,宋郇终于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看向她的眼神也带着失措。
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她面前做戏,是因为还没能从她口中探得虎符的下落?
也或是担心万一她死里逃生,好回来报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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