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没留意到任何异样。
我没有开客厅的电灯,直接走回房间,抽起以往念大学时用的大背包,拖着,擦伤的膝盖痛得要命,边走边随性地将觉得有用的东西丢进去。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离开的时间长或短,而自己又真正需要些什么……
我像个叫卖的,拖着有些重量的背包,走进厨房,开灯,到长桌后头倒杯水喝。
我倒了杯凉开水,转过身,「咕噜咕噜」地倒进喉咙。
倒到一半,我的眼睛瞪大了,甚至连吞咽都忘了要做。
明明显而易见,但此时此刻,我的视线才对上客厅墙壁上的数个大字——
你可以盖着变暗,我不能变亮。
剩下三分之一的水,几乎沿着我的脖子,全喂给了T恤喝。
该死的,每个大字都有我半条手臂长!
阿密用平常画画的颜料,这次不在我房间,但在客厅大剌剌地写了十二个字!
不只墙壁被涂鸦成一塌糊涂,整个客厅都面目全非,沙发被割烂了、茶几东歪西倒;阿密的画有些被折断、有些被狠狠地割破了,尤其是那幅章鱼缠着女孩的画,半人半章鱼的怪兽完全被割烂,变成坑坑巴巴的洞,压根儿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我将水杯搁在桌上。
呆滞地步出厨房,穿过突然变成障碍赛道的客厅,只为了接近那些字。
我几乎贴上墙壁才停下,然后伸手摸那些字,字完全干涸了,肯定写上去已不少时间。
我知道这不是三月前妻派人来做的,而是阿密的毁灭性大破坏……
我不过躺在医院一段时间,阿密竟然将我们的家破坏至此……一阵无法抑止的寒凉从背脊直卷而上,令我头皮发麻。
我记得我在医院那段时间,睁眼看见的都是艾莉儿,而且她的情绪非常稳定,丝毫看不出异样,那男人对我笑得比棉花糖还甜……但他的内心竟然是这般惊涛骇浪吗?在那无风无浪的海面之下已卷起了漩涡,只是没在我面前显露而已?
那男人肯定是非常恨、非常恨着那疯女人,恨到非杀她不可的吧?
我被刺伤住院,让他的恨意加剧,复仇欲望像火山爆发般一涌而上,但这股庞大的恨意没有浮出水面……我幻想就在一或两天之前,三月站在客厅中央、跟我同一个位置,看着墙壁上突然出现的字,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沾满颜料的手,看了一会儿,松手,画笔掉到地上了。
他神色呆滞平静地走去厕所,把自己的手洗干净,然后背起他的运动袋,仿佛看不见地跨过一件又一件东歪西倒的东西,乘车去医院,然后让艾莉儿出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我的病床边……
我收起贴在颜料上的手,环抱双臂。
我突然重新认识到多重人格症,阿密的暴力倾向有多可怕,之前见识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我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当他们的医生?我又是凭什么决定谁可以消失、谁可以留下?
为什么我没发现要他们再接触Larine、他的梦魇需要多大勇气?而一直以来又造成多大的压力?随着开庭正面交锋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理崩溃就越来越严重,已崩裂得快不成样子了,阿密快不能控制自己,而三月快压制不了阿密……三月想要逃开,阿密从没放弃复仇,越察觉Larine的存在就越想去杀死她,两种相反的欲望快要把那男人硬生生撕成两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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