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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狠狠地砸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而他几乎是刹那,模糊了双眼!
那是一只枯黄稻杆编的螳螂,唯一一只稻杆编的螳螂老汉。
是二十年前,他离开大山去县城里做学徒时,补给山神的。
那个冬天,整座大山被冰雪掩盖,竹木枯萎,他只能用稻杆。
他向前跪爬了几步,满是泥泞的双手颤抖地捧起那条鱼。
身姿矫健的鱼弹跳了几下,便从他手中跃出,只余下相连的一条细线,和那只纤细瘦弱的螳螂。
他合掌将那只螳螂深深地揉进胸口,蓦地仰起头颅,在这仿佛能够洗涤灵魂的雨水冲刷下,对着天空嘶哑地尖吼,泪水在雨水中肆虐,他哭得几乎无法自抑。
这迟来了七年的回礼。
然而这温暖的瞬间短暂得可怕。
伴随着他的哭吼,远处又传来一阵激烈而怪异的轰鸣震荡。
他膝旁的寒鱼弹跳几下,朝着与声响相反的方向挣扎了半米,像是要躲避某种突如其来的灾难。
一阵剧烈的震荡自膝下而来,他突然再无无法安稳跪坐,骨骼发出碰撞的嘎吱声响,他睁开眼睛,看见近处一排灯柱仿佛塑料破布一般摇摇晃晃,而灯下的街道如蛇般蜿蜒,柏油马路发出刺耳的尖锐撕裂声,积水的道路正中,在摇晃中渐渐撕扯出一道幽黑的深壑,水流汹涌着哗哗泄下……
他握紧了螳螂和那张照片,在激烈的摇晃中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刚往前爬出一步,就见昏暗天幕下,仿佛电视里水墨交织的画卷,一道滔天的黑色巨浪,重重地击上了远处,他住了数年的鱼塘小屋!
低矮的小屋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木板砖屑眨眼被吞没入黑色的水流中!
他呆了一瞬,一道清明的认知突然刺入了昏沉的大脑。
地震了,水库坍塌了。
手中的螳螂老汉遭到细线拉扯,他慌乱地低头,看见那条寒鱼弹跳挣扎着想往水中跃回。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冥冥之中的指引,让他出门来等这条鱼,他现在已经淹没在了小屋的废墟之中。
然而现在,他却不能就这样转身逃开。
他在持续不断的摇晃震荡中,抓起细线,一口咬断,将那条小鱼抛入了水中,然后将螳螂与照片塞进口袋里,一瘸一拐地朝着大浪奔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快出来!
地震!
洪水!”
他一边跑一边嘶哑地大吼,竭力拍击着他路过的每一户房门。
有那机警而反应灵敏的邻居,早已经携家带口地从屋内冲了出来,尖叫着朝远处高地跑去。
然而更多的人尚在迷糊的睡梦之中,茫然地冲出房门,在暴雨和摇晃中呆滞站立,惊恐而不知所措。
翻腾而上的水波眨眼间就淹没了排水不畅的街道,不过短短数分钟,已经淹没到了膝盖。
他在水中挣扎着,向着迟迟未见开门的两位大学生的住处跑去。
那里离他的小屋很近,一块房屋倒塌的碎钢架压住了房门,里面隐约传来慌乱的拍门声与绝望的尖叫声。
他艰难地挥臂扫开水浪,挤到了房门前,使劲地举起那道钢架。
“大河!
快跑!”
他已经跑远的邻居回头看见他,焦急地喊道。
他充耳未闻,因为太过用力,额上甚至暴出了数块青筋,终于在一声大吼之中,丢开了那条钢架。
两名大学生狼狈而慌乱地从已经被压得变形的门中跑出,与他一道,在已经淹没到脖颈的水波中,朝着高地的方向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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