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人到了家里,什么事也不问,且先把那本残破本子,摊在桌上,赶紧地翻着看。
但是书页经火烧了,业已枯焦。
又经人手一盘,打开更是粉碎。
只有那两页书的夹缝,不曾被火熏着,零零碎碎,还看得出一些字迹,大概这里面,也有小诗,也有小词。
但是无论发现几个字,都是极悲哀的。
一首落真韵的诗,有一大半看得出,是:……莫当真,浪花风絮总无因。
灯前闲理如来忏,两字伤心……我不禁大惊道:“难道这底下是押‘身’字?”
我的朋友点点头道:“大概是吧?”
我们轻轻翻了几页,居然翻到一首整诗,我的朋友道:“证据在这里了。
你听,”
他便念道:铜沟流水出东墙,一叶芭蕉篆字香,不道水空消息断,只从鸦背看斜阳。
我说道:“胎息浑成,自是老手。
只是这里面的话,在可解不可解之间。”
我的朋友道:“你看这里有两句词,越发明了。”
我看时,是:……说也解人难。
几番向银灯背立,热泪偷弹。
除是……这几句词之后,又有两句相同的,比这更好。
是:……想当年,一番一回肠断。
只泪珠向人……我道:“诗词差不多都是可供吟咏的,可惜烧了。”
我的朋友道:“岂但她的著作如此,就是她半生的事,也就够人可歌可泣呢。”
我道:“你证明这个金太太,就是你说的那个她吗?”
我的朋友道:“一点不错。”
我说道:“这个她究竟是谁?你能够告诉我吗?”
我的朋友道:“告是可以告诉你。
只是这话太长了,好像一部二十四史,难道我还从三皇五帝说起,说到民国纪元为止吗?”
我想他这话也是,便道:“好了,有了一个主意了。
这回过年,过的我精穷,我正想作一两篇小说,卖几个钱来买米。
既然这事可歌可泣,索性放长了日子干,你缓缓地告诉我,我缓缓地写出来,可以作一本小说。
倘若其中有伤忠厚的,不妨将姓名地点一律隐去,也就不要紧了。”
朋友道:“那倒不必,我怎样告诉你,你怎样写得了。
须知我告诉你时,已是把姓名地点隐去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