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千梵绕过栗子糕点铺,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跟着路上飘飞的冥钱走,最后站在了一家四方的小院前。
院外铺天盖地都是冥钱,离得近的树上还挂着两条惨白的丧幡,图柏敲了敲门,没人开。
旁边的邻居倒是开门了,见到图柏身上的官袍,先是楞了下,往回缩了缩脑袋,又看见他身后文静端庄的僧人,犹豫着探出半个身子,合十手掌施礼,“阿弥陀佛,大师,您二位是来给香香超度吗?”
千梵回礼,垂眸敛目,慈悲如佛。
邻居道,“香香是死的可怜,他爹又杀了人,估计也活不长了,大师若是做法超度可以去城西,那里有他家的祖坟。”
地上的冥钱被风吹的贴在裤脚,图柏低头看了眼,问,“我们想见见李氏。”
李氏是香香娘亲,做的一手栗子糕,在街上很出名。
听到这个名字,邻居的脸变了下,眼神飘忽,唇角向下抿起,似乎不愿提起,但看着脚边惨白色冥钱,才又低声说,“李氏好像疯了,夜里总能听见她哭着叫香香,一声比一声惨,我家离的近,有时候还能听到她自言自语。”
他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学道,“‘娘就知道你会回来,娘看到你了,乖,娘去给你做栗子糕。
’‘你别乱跑,娘来喂你吃,欸慢点吃。
’”
他神态和柔声说话的语气都极像贤良淑德初为人母的女子,可映着满地的冥钱,惨白好像染到他脸上了,总觉得莫名诡异。
“她点灯了?”
图柏问。
邻居道,“没有,黑咕隆咚,有一点光都显眼,我家离的近,门缝里就能看见,还能听到她切糕揉面倒水的声音,糕香飘到屋里,我家那小崽子半夜非要吃栗子糕。
我想着白天去问她买,扒着门缝一看,她家屋里哪里都看不见蒸好的栗子糕。”
他忽然表情一紧,玄乎道,“那李氏到底见鬼了吗?如果没见,她做的栗子糕哪去了啊?”
地上的冥钱被风吹得满地飘,倒在门栏上的花圈簌簌作响,图柏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李氏不在家中,在小丫头的墓前?”
“应该吧,她男人入狱了,唯一的闺女也没了,成天要么在祖坟那儿,要么就在家里。”
图柏听罢,道了谢,与千梵去城西,想见见香香的墓,临走前,邻居在千梵面前恭恭敬敬拜了好几拜,还将自家尚在吃奶的小崽抱出来,祈求佛祖保佑他家娃平安。
“大人,是鬼还是人您可千万要查出来,夜里不敢点灯,娃想吃点热汤都不敢烧火,这恶鬼也忒厉害了,敢在灯影下害人…”
他抱怨着将婴儿抱了回去,图柏听到他最后一句,骤然一怔,眉尖微挑,说,“我知道哪里怪了,鬼应该都怕光,为什么这只反而要往光下凑?”
西城郊外,方圆十里稻苗青青,农田陇上的瘠地土坡鼓起大大小小的坟包,有的家里人多钱多,就将这块荒田圈起来当成祖坟,埋着百十年来的亲人骸骨。
一道青烟在天边袅袅,随风刮来些纸屑的焦味儿。
千梵回头看了眼,和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几只灰突突的野兔子对上了眼。
野兔子前肢抬起,两只尖尖的耳朵竖的笔直,身后的圆尾巴扫来扫去。
他往前走,身后的野兔就跟着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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