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呛入口鼻,秦佩再不能呼吸,可在失去意识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轩辕冕在不远处看着他,笑容淡淡,但却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切。
秦佩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他笑了笑。
笑意未散,三千世界却只余一片冥冥漠漠。
裴行止与喻老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轩辕冕稳稳坐在凭几上,依旧还是原先的姿势。
他们说秦佩跟着突厥人到了汾州。
他们说那帮突厥人本就包藏异心。
他们说秦佩中途忽然说要去游赏无定河,登船时带上了那个突厥奸细。
他们说秦佩烧了金册,与那人争执起来,身中数刀。
他们说船已倾覆,秦佩与那人都跌入无定河中,同归于尽了。
他们说无定河水极其湍急,更有乱石暗流,根本无法打捞尸首,当地郡守已组织了数名通水性的青壮男子,可均是一无所获。
他们说汾州一带荒凉,若是想要找到尸首,恐怕要从京畿道调派人手。
他们说十日过去,秦佩与那贼人的尸首仍没被找到。
他们说已有仵作验了那舟中血迹,以秦佩伤势,就算不落入河中,生还亦是无望。
喻老更跪呈上一个铁盒,“殿下,秦公子曾命属下打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铁盒,后来偷偷将铁盒交换,这个铁盒才是金顿可汗留下的铁匣。
那日在太庙,秦公子当众赠与殿下的玉玦,便能开启这个铁匣的机关。”
轩辕冕木然地将腰间玉玦取下,喻老接过,小心翼翼地合在铁匣的暗纹之上。
就听“咔”
的一声,铁匣应声而开,里面果然放着两张厚厚的黄纸。
“这铁匣日后便再合不上了,”
喻老将玉玦递还给怀恩,取过黄纸,细细一看,奏报道,“内中两张,一为金顿可汗的金册,传突厥汗位于左贤王阿史那乌木,若阿史那乌木身死,便传位于其子阿史那邪森,邪森在突厥语中为美玉之意……另外一份是张舆图,上面标了十数个红点,秦佩先前猜测应是阿史那乌木藏宝之处。”
说罢,他便跪伏在地,默不作声。
轩辕冕与秦佩交情至笃,闻此噩耗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简直不敢去想。
出乎他们意料,轩辕冕不哭亦未笑,只是淡淡道,“陇西一带贫瘠,命恨狐转告郡守,此事就此作罢,不需再耗费人力财力,至于秦佩……便只说他奉命公干,停驻汾州,不料途中遇上歹人,至此生死不明。”
他平静得实在有些可怕,裴行止与喻老虽然忧虑,可见他面上死灰般的澹然,终还是将满腹的开解劝慰咽了下去,噤若寒蝉地告退。
怀恩识趣地想要带所有宫婢黄门告退,却听轩辕冕道,“怀恩,你留下。”
怀恩抿唇,在他身后站定,为他添上温热茶水。
“秦佩此人,你怎么看?”
轩辕冕看着盏中茶沫,低声问道。
怀恩哽咽道,“秦公子是个忠臣良子,也是个义薄云天的男儿!”
轩辕冕勾起唇角笑笑,“是么,孤却觉得他无情无义、不忠不孝、背信弃义,是个再可恶不过的混账!”
怀恩一颤,抬眼就瞥见轩辕冕森寒目光,不可置信道,“殿下!
奴婢虽是个阉人却也知晓何为忠义,秦公子虽然身世有伪,可他对朝廷、对殿下的一片心却是真的啊!
轩辕冕伸手去够那玉玦,死死攥在手里,颤声道,“他是个突厥人却一心向着我朝,此为不忠;他先父毕生立志颠覆汉廷,牟取汗位,更是积攒下无尽财富,可他说不要便不要了,自是有悖孝道。
他允诺过孤,一定会善加珍重,总有一日还会回来,可他如今……这难道不是背信弃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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