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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听了,笑着吩咐了人去叫,不大工夫廷玉便过来请安,廷珑却不成想以然也跟着一同进了来,这两日都没见着他,连铺子定下来了的消息也是廷玉带回来的,并没有像他那日说的那样亲自来送信,正因为如此,廷珑才会疑他生了自己的气,今日冷不防一照面,就忍不住偷偷抬了眼睛去看他,映入眼帘的先是一身青竹布的长衫,腰上垂着一方鸡血小印,一块玉佩,再往上是日渐厚实的胸膛,逐渐变宽的肩膀,然后是线条刚硬的下颌,紧抿的嘴角,挺直的鼻梁,之后她就瞬间栽进了一口幽深的寒潭里,那寒潭的主人正定定的直视着她,眸色深沉。
廷珑不想偷看被以然抓住了,忙忙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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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然进门一眼就看见廷珑,见她正笑微微的立在太太身侧,见到自己进来显然有些惊讶,目光散乱了一下,立刻就低垂了眉目,乌黑浓密的睫毛扑散开来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以然看见,心里顿时就酸软起来,半晌,又见那片阴影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抖着慢慢的抬了起来,先从自己脚下扫过,一路滑过全身,慢慢的望进自己的眼睛里,就在那一瞬间又滑溜的像是一尾受了惊的小鱼一样摆着尾巴逃走了,忽的藏回到眼帘下那片阴影里。
以然呆呆看着,方才心里的酸软就混杂进了一片欢喜,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跳的那么有力,几乎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廷珑,你若真听不懂,又躲闪什么呢?
玉清从以然一进门就直直望着他,见他行了礼便立在屋当间,一瞬不瞬的看向廷珑那边,引得姚氏侧目,他却还全然不知收敛,自顾自的一时皱眉,一时欢喜,想起前日他失魂落魄的闯到房里同自己说的话,不由叹息。
收了目光又转眼去看廷珑,见她低眉敛目的微侧着身,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沉静如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那傻小子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一样,心里不由思量,这女孩子究竟是还小呢,还是太聪明了呢?
姚氏这两日心里一直犯着疑猜,今日见以然立在屋当间,目光坦荡的越过众人胶着在珑儿身上,光明磊落的把心思铺开来晾在太阳底下,不禁微微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粗心,大概就是这种光明磊落才让她一直没有去留心那眼里的意思吧。
又看了半晌才清了清喉咙道:“珑儿,你去厨房看看,催她们摆饭。”
廷珑听了母亲的话如蒙大赦,施了礼转身便往外走,谁知才走到屋当间就听见以然道:“廷珑妹妹,这是妍儿表妹叫我带来,单赠你乔迁的。”
玉清见姚氏打发了廷珑出去,心下刚松了一松,却不想那傻小子就这么沉不住气,忙拿眼睛去看姚氏,却见她根本没看见儿子拦下廷珑似地,正指着中堂案供上的一对花瓶给吴知府夫人看,玉清心内暗笑,也捧了茶凑趣。
廷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装作没听见好继续往前走,就被一只漆盒挡住去路,别无选择之下,努力忽略芒刺在背的感觉,从喉中挤出一句细弱的声音道:“代我谢谢妍儿姐姐。”
那声音颤抖的不成句子,她简直不相信是自己发出来的,红着脸伸手接了那漆盒过来,定了定心神,控制住脚下步伐,平稳的走出堂屋。
去厨房安排下开席,又回了堂屋服侍着用了饭,及至送走吴知府夫人,姚氏才吩咐她回去歇息。
廷珑回了房,挨着西窗坐下,又喝了一盏茶,感觉十分平静了才从袖里拿出那只漆盒,慢慢的打开,见偌大的漆盒里面只放了一块绢,放下漆盒,双手展开一看,却有些眼熟,这是一幅绢画,画的主体是墨染的几杆修竹,右下角提着以然两个字,那几杆修竹旁边抄着越人歌中的两句,廷珑看着不自觉的就微微的翘起了嘴角,那上面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纠结
用过午饭,姚氏陪坐在堂屋同大太太和玉清叙话,因有些话不好当着廷珑的面说,又见她有些不大精神,便打发了她去歇息。
廷珑行礼告退,姚氏见玉清笑吟吟的一直目送着她出去,便也看着女儿的背影笑着道:“珑儿也大了,我正想着去跟老爷子说说,读书的事先放一放,叫她在家学学管家的要务是正经。”
玉清听了就笑着道:“我看珑儿样样都不差什么,何必还要特意回家来学这些个?对了,前两天我听以然说,她不是正张罗着开店铺。”
姚氏听了这话定睛看了玉清一会儿才笑着道:“那个不过是廷玉跟她两个闹着玩罢了,什么也不懂得,连铺面都是然哥儿帮着寻的,要说然哥儿这孩子倒是个心细的,我见他和廷玉一样只在家读书,竟不知道他还懂这些个。”
玉清听了就弯了弯嘴角,开怀道:“从前也没特意教过他,想是跟在老爷子身边看的多了。”
又道:“方家这一辈就他这一根独苗,少不得指望着他接掌基业,他既然自己肯往这边用心,老爷子也有意栽培,下个月就要让他跟船出去历练历练。”
姚氏听了稍有些惊讶,道:“然哥儿才多大呢,就让他出远门,你也舍得。”
玉清就叹了口气,笑道:“就是不舍得也得舍得,要成人还能不摔打摔打,况且我也盼着叫他出去长些阅历,这孩子的心眼有些太实了,人家给个棒槌他就当了针,恨不能把心掏给人家。”
姚氏听了这话慢慢呷了口茶,换了个话头道:“以然既是要出门了,廷玉也回来吧,好让你们老爷子歇歇。”
玉清就笑道:“我们老爷子教这几个孩子正可以解闷,一个两个都走了,怕他老人家闪的慌呢,要我说廷珑也不必回来,老爷子很是喜欢她。”
姚氏微微一笑,道:“廷珑还是在家好好学学针黹女红吧,拙的针都拿不动,可怎么找婆家。”
大太太听了这话就含笑道:“你们珑儿还有什么可愁的?论门第、论模样、论才干哪样都没得挑,我瞧着吴知府家里三番五次的来说,倒是心热的很。”
姚氏只摇摇头,道:“常言说的好,嫁女择佳婿,不计门第,我琢磨着是这个道理,想着只要孩子是好孩子,人家也是忠厚的人家,嫁过去顺心也就罢了,别的倒不图什么。”
大太太就点点头,道:“你这么想也对,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廷珑坐在西窗下,看着画上的两句越人歌微微出神,想着那少年的心意,情思跌宕起伏——如果她真的只有十二岁,那么此刻手捧着这样一颗真纯的心,该有多么的欢喜?而现在,欢喜之外更多的是犹疑,是忐忑,几乎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了。
脑中乱纷纷的急转了片刻,心中不由苦笑,笑自己庸人自扰,其实她又能如何回应呢?在她连自己都无法代表的时候。
正垂头丧气的坐着发呆,忽然耳听得门上珠帘动,一时惊醒过来,忙将手里薄绢团了一团胡乱掖进袖中。
却原来是莲翘在内室里做活,恍惚听见屋里进来了人又半晌都没个动静才出来察看,只见姑娘一个人坐在窗下喝茶,忙走上前去先摸了摸茶盅子才道:“姑娘怎么得空回来的?大太太回城里去了?紫薇和紫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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