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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老太太搁了筷子,沉脸道:“你自己个儿心里时时刻刻存着个死字,旁人也给不了你活路。
上至三公九卿,下至贩夫走卒,哪一个容易来着?”
说着又笑着拍拍林容的手:“便是我们家这新媳妇,千金万金的小姐,从那花红柳绿的江南嫁来这满地风沙的边城,她又是容易的?”
秦夫人惶恐请罪:“表婶子,我是糊涂人说糊涂话,您别跟我计较。”
姑老太太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些糊涂话,倒不怕。
你家老爷听了你这些糊涂话,生了些糊涂心思,这才要紧。”
秦夫人脸色煞白:“表婶,你是知道的,我家老爷岂敢……”
姑老太太摆摆手,脸上又堆起笑来:“好了,好了,我如今老了,是再也不管事的。
今儿叫你们来,是为了叙谊,咱们亲戚之间说说家常话。
外面的事,你别说,我也不听。”
这话一说,几人都有些拘束了,闲坐了一会儿,姑老太太指着岸上的小戏子道,自顾自道:“这丫头唱得好,看赏。”
自有人抬了一簸箕铜币洒在那小戏子脚下。
只几位夫人、太太都心不在焉,取乐了一阵,姑老太太这才安抚:“哎,你们也不用忧心,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但凡肯出力,哪儿能没个前程呢?这话,你们带回去,就说是我说的。”
得了这句话,众人神色这才轻松起来,秦夫人仗着年纪小,论亲戚又比旁人更近一层,笑着上前:“表婶子是铁口金断,当年招降马家,力保他一家老小,我们这些人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又留这几人用过了饭,各自赏赐了金银彩缎等物,这才稍微露出些倦意来。
众人知趣,立刻告退了。
姑老太太转头对林容道:“雉哥儿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就一条不好,杀人太过,杀得人心惶惶。
族里好些人怕他,外头的就更多了。”
雉哥儿?陆慎的乳名?
林容陪坐在一旁,见姑老太太站起来,忙扶住她:“有些人实是可杀可不杀,雉哥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统统杀了了事。
他提拔寒族,在战场上固然战无不胜,可这天下的事,又不仅仅是那战场上的事。”
林容见她刚不过三言两语,又是敲打、又是安抚,便知这是个极有手腕,久经政局的老太太,心下佩服,只仍旧低头作懵懂状态。
姑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接着道:“这些地方上的豪族,虽不如你们家,手里也握着一地的人口,粮食,文仕,这些人成事是极难的,可坏事却也容易。
如此,对他们,是既要拉,又要打,一味地杀,是不行的。
我本不耐烦见人,可不见又不行,你以后也要劝着雉哥儿些才好。”
林容抬头,撞进姑老太太那精明又慈祥的目光里,突然福至心灵,今日叫她来,只怕未必是交际应酬。
她细细思量这老太太宴席上说过的每一句话:“……你自己个儿心里时时刻刻存着个死字,旁人也给不了你活路……存着个死字……给不了你活路……”
林容开口:“只怕要辜负姑祖母,君侯的事,我并不太敢……”
姑老太太大笑起来:“你这孩子,你们是两口子,你怕什么。
你越怕,他就越敢欺负你,你舍得出去,他也就拿不住你。”
林容低头:“是!”
日头渐渐西斜,两人就着凉风坐了一会儿,姑老太太也不许林容送她,反倒打发几个丫头:“你领着小丫头们上湖里摘莲蓬、荷叶玩去,这时节凉快,伴着荷叶的清香,再没有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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