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迎面逆吹,猛地掀开遮帘,潇潇雨水倒灌而入,洒湿了一席香褥软枕,徒留一团沉甸甸的湿絮。
陆桓城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眉头紧锁。
他要赶着去接晏琛回家,这些褥枕与软垫都是备给晏琛暖身用的,如今被雨水淋得湿透,自然不能再用了,只余四面光溜溜的车壁,还能勉强挡一挡风雨。
怕是要委屈阿琛一阵子,辛苦熬过这一段颠簸的路途,等回到家中,才有香汤沐浴,绒氅裹身。
他会亲自把人抱回藕花小苑的大床,垂落纱帐,相拥着说上一整夜的歉疚。
再冷的身子,也能慢慢暖和起来。
会结束的。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误会了,不是么?他还好好的,晏琛必然也好好的,正在偏僻的小院里等着他。
今晚是一道关卡,或许会被泪水浸满,蓄了几宿的苦痛霍然破碎,晏琛会在他怀里哭到晕厥。
可明早的日头一升起来,生活会重归平静,依然与从前一样无波无澜。
他愿意成倍成倍地偿还这五天,陪晏琛五十天,五百天……疼爱一辈子,信任一辈子,再不说一句狠话,不舍得给一个冷眼。
还要仔细照顾竹庭,让那千竿玉青摇风而生,不受缺水、缺阳之苦。
求你。
求你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陆桓城不知道自己能求谁,他所求太多,甚至是一条命,于是他向头顶静默的万千神明祈祷,不惜以性命为祭,求他们降下恩赐,许他忏悔、弥补。
可惜早已太晚。
马车驶入杉林,碾压过被狂风刮断的横枝乱叶,一路摇晃着艰难穿梭。
行至小院前遥遥十数丈处,陆桓城忽然脸色大变,险些坠下马背。
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极小的孩子,扯着嘹亮的嗓门撕心裂肺地哭。
哭声穿透了风雨,楚楚可怜地打着颤儿,带着一点疲倦的嘶哑。
时而哭嗝乍起,暂断了声响,却不停不休,很快再度从微弱哭到了尖利。
他哭得太孤单,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惊雷炸破天空的时候,连七八岁的童子都躲在母亲怀里嚎啕,可笋儿仅有一只冰冷的襁褓。
他才出生几个时辰,哭哑了嗓子,身旁明明睡着最爱他的人,那个人却不能动,抱不了他,更安抚不了他。
陆桓城一听见孩子惨烈的啼哭,几乎要疯掉。
他用力一甩马鞭,冲至院门几丈远处,狠狠地拉缰、跃马,不等马车停下,便已抓起油纸灯笼奔入了院门。
院内夜雾蒙蒙,灯笼散发出一束柔暖的橙光,映照出涌流的雨水和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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