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斜着眼不说话,想把自己刚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想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梁宴却并不打算放过我。
他欺身而来,却不带任何挑逗和讥讽的意味,他就只是看着我,认真而专注地看着我。
他眼底没有任何的杂质,没有他长年累月流露的讥诮和俾睨。
他直视着我,好像多年前他还只是个简单没有任何心机的纯洁孩童,昔日他捧着桃花塞进我手里,今日他捧着真心放在我面前。
他问:“你心悦过我吗,沈子义?”
梁宴的梦里是和暗道房间一模一样的场景,不同的是,在他的梦里,没有那座摆在房间中央的玉棺,也并没有和我面容相同的尸体。
他好像自始至终都分的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哪个是虚诞,哪个又是现实。
可就在这场明明应该是虚妄的梦里,梁宴却抓着我这样一个鬼魂的手,近乎执着地向我寻求一个答案。
——“沈子义,你可曾心悦过我,哪怕一刻?”
心悦过吗?一瞬间的那种也算。
我想……
当然。
在天仙桥的那场烟花下,在梁宴折着桃枝塞进我手里的时候,在某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俯下身,捂着我的眼睛跟我说别怕的时刻。
我多年来戴着的厚重假面就在那些瞬间里,被人轻描淡写地撕开了一条缝,张扬又争先恐后的真情蜂拥而出,叫嚣着要让我这个满眼狡诈与算计的人吐露真心。
于是我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梁宴。
我想,是的。
我曾在漫天的星河下,在昙花一现的间隙中,放纵自己在转瞬即过的时间里,为你疯狂心动。
“你犹豫了,沈子义。”
梁宴望着我,他握着我的手腕已经很久,我的手腕被捏的有些发酸,他抬起的胳膊也一定开始僵硬,但他还是没放手。
他就保持着这样一个费力的动作,上前把我拥入了怀中。
“你犹豫了……沈子义。
我在你的犹豫里听见了答案。”
梁宴的声音颤抖着,甚至于环抱着我的手也抖得厉害。
他抱我抱的很紧,我能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混着我也莫名其妙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一起,在这场虚幻的梦里显得如此真实。
我不应该承认那犹豫里的答案,这等同于将致命的把柄递到梁宴手上,在他面前承认我坚硬的外壳里,有一块以他名字命名的软肋。
但长久的沉遖颩噤盜默后,我垂着身侧微微发抖的手抬起来,这一回却不是为了推开眼前人,而是……终于落在了他身上,回应了他的拥抱。
我和梁宴相识数十载,相互扶持过,也争锋相对过,后来情义与怨怼混在一起,也曾扭曲撕咬过,恨不得将对方吞咽入腹,气极的时候诅咒对方早入地狱过。
而如今经年走过,我们相拥着,谁也说不出来话,但好像又没有一刻这么心意相通过。
这世上不讲道理的事情就这么多,其中再多这么一条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是的,我和我的生死宿敌两情相悦。
这真荒谬。
但……我乐意。
千金难买我乐意的乐意。
“别再离开我了……”
梁宴的声音响在我的耳侧,我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和夹杂在其中的惶恐,他说:“沈子义,我会害怕。”
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帝王,蜷缩又委屈地靠在我的肩侧,跟我说他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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