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愉嗯了一声,垂眸瞥着薄薄衾面上的花纹,显然并没有兴致多说什么。
纪沁捏着手指,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开口,“阿姊,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
纪愉微微掀眸,竟淡淡笑了一声,“似乎只有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罢。”
纪沁闻言急了,“阿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小脸急得皱起来,紧紧抓着纪愉的手。
纪愉到底对她心软,舍不得看她为难,绷住的脸松了松,“罢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念念,阿姊心里清楚,一切都与你无关。”
纪沁松了口气,眼里露出欢喜,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弱声恳求道,“那阿姊也原谅哥哥,好吗?”
这话一出口,她看着纪愉的脸一下子冷了,心里登时凉了半截,慌张道,“阿姊,哥哥他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他、他是不敢告诉你,他怕你生气,他说会对你好的,阿姊,你能不能不要怪他,我们跟哥哥和好,行不行?”
纪愉好一瞬不曾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神情淡凉,仿佛她口中提及的人与她毫无干系,直到纪沁焦急地摇了摇她的胳膊,她才轻轻道,“念念,那个人是你的哥哥,不是我的。”
只这一句话,纪沁忽然就泄了气,方才还抱了希望的小脸立时垮下来,原来在阿姊心里,“哥哥”
这称呼已经替换成了“那个人”
。
那个人……
这三个字当真是淡漠凉薄极了。
“阿姊……”
纪沁这一声轻唤已经带了哭腔,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孤单无助,哪怕是当年阿娘抛下他们出府独居,也不曾教她如此难过。
她最喜欢的阿姊和哥哥闹到这步田地,似乎再无转圜,这让她突然有些绝望。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和乐融融,如今忽然变成这样,阿姊还是她的阿姊,哥哥也还是她的哥哥,然而这两个亲人彼此之间却突然没了干系。
纪沁的难过,纪愉看在眼里,但她不可能给出另一个回答。
纪沁只知道那个人的身世,却不知道那个人前世对她做了多么残忍的事。
而那一切,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如今知晓了真相,又如何是“和好”
两个字就能一笔勾销的?
她和纪宣之间,隔着那样一段惨痛的过往。
她没法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气愤、恼怒、失望,然而最难以忍受的是灭顶的失望和伤心。
她曾经以为凶手可能是宋言深,也可能是段殊,但无论是谁,都比如今这个残酷冰冷的真相更教她容易接受。
纪愉叫雪泱送情绪失落的纪沁回了岚鹤院,之后她简单盥洗后,用了些吃食,宿醉后的胃里并不好受,只喝了几口热粥,就没了食欲。
七夕乞巧之后的第一天,节日的欢乐气息还未散尽,景阳郡王府里的却经陷入了诡异的阴沉气氛。
下人们大多只听说昨日三姑娘醉酒归来,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饶是了解得最清楚的赵管事和韶光院的韩业,也不晓得个中因果,只当是郡王和姑娘闹了龃龉。
纪宣在韶光院的书斋里坐了一整日,到了下晌才踏出门。
一夜未睡,又整日未进食,他面色极差,凤眸黝暗,旁人一眼就能瞧出他明显憔悴了。
韩业看到他走过来,吃了一惊,只隔了短短一日,他竟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郡王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
纪宣一言不发地迈步出了韶光院,走到灵缈苑外头方驻足,里头的仆婢看到他,上前见礼,他也不应声,默然立了半晌,方开口,“去告诉三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同她讲,请她……不,求她……见见我。”
他的语调平静低缓,与他平常说话的态度并无二致,若真要说差别,也只是比往常喑哑低沉了些,然而那话里的难以遮掩的一丝乞求意味却教那仆婢惊异得瞪大了眼,她实在很难将这略显低声下气的言辞与这位素来威严在外的尊贵郡王联系到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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