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迢怔了一怔,她接连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熬得润肌消瘦,红腮枯悴,穿着一身素缟,腰肢半侧,嵌在窗外旧黄的残阳里,“几时的事?”
“午晌。
他这几日一直未能苏醒,大夫早说过凶多吉少。”
他整个人贴在车壁上,脸色同样苍白。
语调很平静,早有预料,没什么可惊诧的,只是满目空空荡荡,像是一出戏散了场,看客还流连在戏台底下,对着零落的场面怅惘。
梦迢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总有恍然如梦之感,有些浑浑噩噩。
马车轻轻颠动着,像在梦中浮沉,醒也醒不过来。
晚饭两个人没用几口,早早地进了卧房商议扶灵之事。
董墨慢慢地在屋里踱着点各处的灯,“我得先去一趟南京,将书望的尸身送回原籍,交给他母亲。
而后再由南京转道去广平府。
你是如何打算的?”
梦迢坐在榻上,脑子里堆的都是杂事,拣来拣去,先拣出头一桩要紧的,“我要将我娘送回无锡原籍安葬。”
董墨在床前将两盏银釭点亮,擎着另一盏灯,怀着满腔落寞走来,“我派曹主管带着人与你同去。
安葬在无锡何处?”
曹主管就是斜春男人,这是很妥善的安排。
但梦迢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我娘从前在无锡置办了两亩地,我们到济南时,将地租给了人栽种。
我想就将我娘葬在那里。
只是我雇几个人与我扶灵回去是一样的,你跟前哪里少得了斜春男人?不要麻烦了,还叫他跟着你一路。”
天在沉默中黯淡下来,压在董墨心头。
他猜到了她的打算,恐怕是想瞥开相干的人,这一去,还回不回来他身边就难讲了。
他不好逼她,这个时候再迫她一点,只怕她承受不住。
他想了想,郑重地去握她放在炕桌上的手。
那手冷透了,但没关系,四季炎凉,总会有再热起来的时候。
他轻轻揉捏着,垂着眼向她展示他的软弱,“梦儿,你知道的,我家虽然人口多,但我与他们一向没什么话好说,自幼来来回回,总是我独身一人。
读书科举,倒认得书望这一个朋友,能说得上几句知己话,后来总算又遇到你。
现在书望没有了,我只剩下你。
你没了母亲,兜兜转转也只剩下我。
要是我们再没了彼此,尽管我做着官,你也有钱,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但身边可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你不怕寂寞么?”
梦迢将眼放到他两撇深重的睫毛上,它们仿佛不能承受她的目光之重,在灯影里颤抖着。
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心头一软,反握了他的手,“那就叫曹总管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