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楚子苓收了金针,又轻轻活动了一下五指,这才对病人道:“施法已毕,孺人请起。”
晏妻睁眼,没看自己的针灸的地方,先看向大巫的手指,见她指尖微红,但无异样,才松了口气:“多谢大巫施法。”
“以后隔日来一次即可,药也会重新配过,平日要注意保暖,切不可饮冷水吃生食。”
楚子苓叮嘱道。
晏妻一一记下,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妾知那些污言秽语都是谣传,只是,只是大巫也是女子,当有个依靠……”
她的话语极为含混,然而楚子苓激灵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道:“孺人想多了!”
晏妻却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世间如田大夫这般的男儿也不多见,大巫若想,哪怕归隐也是值得的……”
她的手又小又冰,然而抚在手背的力度,却十分的坚定。
明明身为病人,最需要的就是她这个大巫,却还劝她归隐,哪怕放弃巫术也要抓住幸福。
楚子苓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旁人她可以瞒住,但是当日遇袭,自己哪还有控制情绪的余暇?怕是瞒不过面前这小女子。
而今日看诊,必有什么让她露出了端倪,才让晏妻敢贸然说出这样的话。
迟疑片刻,楚子苓道:“多谢孺人关心,吾心底自有打算。”
听她这么讲,晏妻似松了口气,又小心补了句:“妾不会乱说的,哪怕是夫君也不说,大巫放心。”
那笑容里,似乎多出了些欣慰,就像见晚辈过的幸福时,长辈才会露出的那种神情。
她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呢,楚子苓轻叹一声:“孺人也当保重身体,不可思虑过度。”
两个女人的谈话,就像风吹过的涟漪一般,很快就消弭不见。
等送走了人,田恒大步自外面走来,一见面就问道:“你的术法果真无碍?”
他脸上混杂着担忧和怜惜,也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楚子苓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兴许眼中也有轻柔爱意,相爱的两人,怕是要用尽气力才能在旁人面前掩饰。
走上前去,她轻轻拉住了田恒的手,摇了摇头:“无碍的,这本就跟鬼神无关。”
田恒握住了她的手,似检查伤势一般看了半晌,才道:“那治病的是什么?只是针刺吗?”
“不是随便刺的。”
楚子苓思索了片刻,解释道,“人有经络窍穴,如天道循环,春秋往复,自有其规律。
生病就是坏了这循环,外邪内滞,无法按照天理运转,只有用针药这样的外物进行调节,方能达到治病之效。”
这时代还没有老子,没有庄子,也无法解释“道”
和“阴阳五行”
的原理,然而田恒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遵循天理,似也近巫。”
楚子苓笑了:“是自巫而来,却不假鬼神,只借人力。
亿万次尝试,千百年存续,演化出流派理论,去芜存菁,代代相传。”
那女子的笑容中,有些自豪的,足以闪闪发光的东西。
田恒不由收紧了手掌,握住了她的手:“那该怎么称呼此等人呢?”
“医,我是个医者。”
楚子苓低声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此乃吾辈所愿,亦吾之志。”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向这个时代的人提起《大医精诚》,然而听到的那人,没有嘲讽,也无漠视,只是定定道:“就如宋之灵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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