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妾室本家姓周,说是出身不好,但好歹祖上是前朝遗老。
周家没落了,也还算个有名有姓的望族。
送她去日本念了一年书,家当给几位要么吞云吐雾,要么打六零六的哥哥们坐吃山空,没钱供她念书,便叫她回来。
她另辟蹊径,在日本寻到一位林俞肯替她出资完成学业,在日本领证结婚,回国时已怀上头一胎,林家却不认。
当时林家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祖父母认为你父亲将来必然能堪大用,定是要为他娶一位妆奁丰厚的新娘的,周氏这种落魄家族哪里看得上?林家断不肯答应将她娶进门。
那时孩子都有了,总不肯做个外室。
她倒也会委曲求全,甘愿给你父亲作妾室,换来的结果是给周家逐出家谱。”
葛太太沉默着吸了两口烟,淡漠无比的说道,“后来林俞在政界小有名气,便有人将你母亲说给了他——这事她本做不了主。
嫁过来后,处处不如意,她倒也不在意这些。
十多年前不像如今,被逐出家谱的妾室,污名在外,对膝下子女名声不好。
林俞倒是会打主意,先是以她膝下无子为由,将大儿子养在她膝下。
说是给她一个好名声,实则是为给他儿子一个好名声——这事,你母亲倒也默许了,没则声。
没两年,你母亲肚子里依旧没动静,那妾室却怀上第二个。
林俞便又来替第二个孩子讨好处了。”
“你母亲自然不肯。
只说,若要个个孩子都记在她名下,那便让外人知道,林家只有一位正房妻子,这些子女自然也当属嫡出。
有妾室在一日,这两个孩子便永没有再见天日一日。
若肯答应,那便请江南几位名人来林家作证,在妾室第二位孩子出生后废妾。
你父亲知道你母亲家中手段,便也允了。
你那位二姐出生次日,便请了法政学堂校长及南京参议院副秘书长佐证,林家也再没有周氏此人。
过后,你母亲将她送去越南。
周林两家都不肯认的无名无姓之人,她自然不愿回来玷污了自己儿子女儿的好名好姓。
这些年没人提起她,她远在越南也没生出什么风浪。”
“只是你母亲死后,你父亲为了两个孩子,虽不能接她回国,却也辗转托人,将她从越南送去法国。
现如今,你二姐的生母,林俞心爱的周氏,正在巴黎。”
那双媚而长的琥珀色瞳仁,在缭绕的烟雾后头静静的看着楚望,缓缓说道,“他们一家三口好好在巴黎团聚,你肯去么?这是其三。”
楚望也沉默了。
对于是否与林俞同去欧洲,她自有一番盘算。
天真一点说,她有许多偶像人物想要见,有许多人物她不想他们带着遗憾死去;认真一点说,以她的语言水平完全能在欧洲生存下去,更何况如今欧洲理科学术氛围是中国远不能及的。
即使她没有依傍:没有文化归属,异国他乡,孤孤单单,踽踽独行,没有港湾……但她自然能寻到谋生的法子,虽然会分外艰辛一些,但不至于活不下去。
在这个时代,道德伦理并未进行过认真讨论:精神病人以铁钉穿破头颅治疗,同性恋被注射激素治疗……在缺少科学家的中国,她小心翼翼的尚且能躲藏一些时日。
她也试想过,若是现在在欧洲出了什么纰漏,她很可能要么被当精神病人捉去穿刺治疗,要么糟糕一些,也许就被抓上试验台解剖分析了——当然,这也只是个概率问题。
最担心的一点,却只来自于她对原本的林楚望那一点点的了解。
书上对她独自前往欧洲只寥寥提了几句:1929,辞别姑母,坐上了前往法国马赛的邮轮。
她不知历史哪一段发生了变化,使得1929这一天在1927提早到来了,或是1927这一年被原本的历史略去了。
她亦不知这个姑母指的是哪一位姑母,也不知从前的林楚望离开之前,小姑妈是否也曾劝阻过她。
只是从前那个林楚望,依旧去了欧洲,最后却在巴黎孤单过世。
隔了阵,葛太太说道:“姑妈话是带到了。
你是林俞的女儿,若你仍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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