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远时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点头。
“起落架特情那次,听出我的声音了?”
“是。”
“非常镇定,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或惊慌。”
“第一次上席位,过于紧张,起初没听出是你。”
等听出来是他,又因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来这样严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着陆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担心到几近窒息。
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天走出塔台后,南庭独自坐在机场南侧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女孩子单薄的身影,在与天地相接的机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孤单。
之后很多天,南庭都没有勇气走上顶层指挥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经历,就心有余悸。
发觉她的逃避,应子铭甚至有些后悔,认为不该让她太早拿起话筒。
算是给南庭做心理疏导吧,应子铭带她去了终端近进管制室,在那个封闭的,四面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让她亲身感受近进管制如何在有条不紊之中,争分夺秒地为每一架飞机护航。
当近进管制室接到电话,得知一架载有急症病人的飞机平安着陆,且病人脱离危险后,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涌起的泪意,让南庭意识到,管制员除了担负着飞行安全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有对生命的敬畏。
她对应子铭说:“师父,我要再试试。”
那眼眸中的坚定,让应子铭如释重负,他语重心长地说:“要想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管制官,小南,你还会经历很多,还要承受很多。”
当时的南庭并不是很懂应子铭的意思,直到她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特情。
可她的这些转变,盛远时不得而知,“我也听着像你,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成为管制。”
他去往最遥远的地方寻找,而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
盛远时松开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让我知道?”
南庭想过无数种和他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面对他的质问,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无能为力。
盛远时保持着和她对视的姿态许久,这是记忆里,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额头包着纱布的小姑娘也没有了昔日高傲嚣张的气焰,显得那么地娇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别重逢,她又安然无恙,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是啊,该高兴的,却笑不出来。
但终究心软了,盛远时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脸颊上,然后是额头,怕碰疼了她,一点力道都不敢用,轻轻地抚摸,最后,他的手落在她发顶,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可就在他准备再说点,或是再做点什么的时候,南庭的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依然是:老桑。
显然是那位手机有了信号,因为担心她,才又打来。
忽然之间,什么温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盛远时眼神微凉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该道歉的,是哪件事。”
起身。
南庭抬头,视线里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机长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几个破口,和那上面刺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他受伤了?南庭惊呼:“七哥!”
盛远时停顿了一下,也只是说:“你应该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这……南庭追到门口,他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
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远时的身影出现在塔台楼下,他就那样迎着狂风暴雨走向那辆白色陆虎,后面的丛林小跑着才勉强追上他。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应子铭匆忙而来,他关切地问:“小南,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无论是先前的惊吓,还是和盛远时不算愉快的对话,以及发现他受伤后的自责与担心,都让南庭身心俱疲。
可该来的已经来了,尤其这场重逢,她又期待已久。
所以,尽管额头上包着纱布的样子有点可怜和滑稽,南庭还是笑着答:“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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