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整理书架,有几种旧杂志,重复拿出来看一遍,觉得很有意思。
这里其一是飞驒考古土俗学会所编刊的《飞驒人》,其二是日本民艺协会的月刊《民艺》。
《飞驒人》发刊已有十年以上,我所有的只是第八九十年这三卷,以前的另册六本而已。
编辑人为江马夫人三枝子女史,是知名的民俗学家。
江马修氏则是大正时代的小说家,短篇《小小的一个人》我于民国七年中译出登在《新青年》上,差不多可以算是翻译日本作品的开始,暑假时回南边去,也带了一册《受难者》在火车上阅读。
近年江马氏在家乡写了一部《山国的人民》,共有三册,叙述飞驒在明治维新之初的事情,虽然分量较少,是可以与藤村的《黎明之前》相比的大著作。
飞驒的都市固然已现代化,但是许多山村还保留不少封建时代的遗风,因此民俗调查更特别有意义,江马夫人又多注意于女性生活,这是自然的却也是难得的事。
偶然得到三国书房出版的几种丛书,读了很感兴趣,特别是江马三枝子的《飞驒的女人们》,濑川清子的《海女记》与《贩女》,能田多代子的《乡村的女性》。
江马夫人著书中有几章曾在《飞驒人》上登载过,濑川能田两女史也都是常常寄稿的人,与这刊物很有关系的。
《海女记》我曾经细细读过,《飞驒的女人们》读了更很有所感,最喜欢的是第一篇《草囤里》,叙述儿童期的暗淡状况,为山村的辛苦生活的起头,很想翻译出来,但写了几行又复歇下了。
草囤和名津不罗,飞驒地方的据插画是一种小木桶,普通多束稻草蟠曲叠成之,坐小儿其中,吾乡称曰囤窠,唯用于冬日,夏则有坐车,他处或无区别也。
文中说到了插秧什么农忙时期,吃奶的小儿放入草囤里便摆在田塍的阴凉处,或者单独留在家里。
原文有一节云:
“在江马的长篇小说《山国的人民》第二部中,曾记着明治元年那时的革新的知事梅村速水微行观察插秧时节的农村的事。
半路上遇着大阵雨,梅村主从两人跑进一家穷苦的农民家里躲雨去。
那时的情景这样的写着。
——
家里边很暗,在梅村的眼里全是灰黑色的。
跑进去的地方是二弓左右高低不平的泥土地,左边是一间并没有马的乱杂的马房,因了马溺以及腐烂的草的强烈的臭气,家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当面是一间比较宽阔,满是灰尘,低的板地的厨房,在没有火的地炉上面,有一根藤蔓制的粗糙的钩子,从漆黑的屋顶直挂在那里。
板地上到处都是屋漏水,滴答滴答响着。
人是谁也不在。
梅村很有兴味似的将这贫穷的空虚暗黑的家里四面看到,忽然大张了眼。
在里边黑而细的柱子旁边,有一个用稻草编成桶形的草囤,里面放着一岁左右的小儿。
这婴儿的小脸上看去黑黑的聚满了苍蝇。
小儿一半睡着,却又在发出像要消灭似的微细的咿咿的啼声。
看起来大概是小儿觉得苍蝇讨厌得很,早就用力的叫喊,可是苍蝇看透了对手之无用,并不想走开,而且闻了乳花香来的只是加多,终于哭得倦了,也哭不出声了,所以昏昏的半睡着,还在微微的发出绝望的悲鸣吧。
‘这可了不得,’刚嚷这一句,梅村就穿着草鞋跨上板地,一直走到草囤边去。
苍蝇多少逃去了一点,可是大部分还黑黑的仍旧停留在小儿的脸上。
他急忙打开扇子,在草囤上边猛扇了两三下,苍蝇的黑色的一块嗡嗡的叫着,这才离开了小儿的脸,纷纷的满屋飞散了。
‘好凶的蝇呀,’随从源八说,也看得有点呆了。
‘蝇固然凶,父母也凶呀。
真亏他们会得把婴孩这样的抛弃着。
’
‘因为田里很忙的缘故吧。
’
‘那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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