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的确瘦了,连腮颊都凹陷下去,加之这些日子侍奉太皇太后,几夜不曾好好休息,眼里有不少血丝。
他苦笑着伸手抚上脸颊,“相思令人瘦。”
厉兰妡想起那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体贴地问道:“臣妾在寺中听闻陛下有疾,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萧越含笑看着她,“早就好了,难为你肯知道。”
厉兰妡的头几乎垂到胸口,“臣妾立意忘却世事,唯独陛下的事怎么也忘却不了,臣妾此生注定无法得道——臣妾一只脚迈进情关,再也抽身不得。”
萧越将她搂在怀中,搂得相当紧,仿佛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从此再难割舍。
厉兰妡觉得有些膈应,想挣扎也不好,勉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使两人的身躯更紧密贴合。
良久,厉兰妡抬起头道:“贵妃姐姐和淑妃姐姐呢?”
“她两人在绣春馆照顾太皇太后疲累,朕命她们回去休息了。”
萧越如此说。
事实是甄玉瑾和贾柔鸾倒想过来迎接,萧越一道圣谕将她们打发走,免得被人打扰。
厉兰妡担心地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究竟如何?”
“你见了就知道了。”
萧越眸中也染上一抹忧色。
他解下身上的墨色团龙披风,披到厉兰妡肩上,“外边风大,你身子单薄,得多留意。”
厉兰妡紧了紧颈上的系带,向他报以柔和的一笑。
进到绣春馆,见了那位病榻上的老妇人,厉兰妡不禁吓一大跳。
她本以为太皇太后是为了设法让她回来,才故意将病情夸大,谁承想她竟然真病得这样厉害。
萧越的憔悴和她比起来简直算不了什么。
太皇太后的头发已经白完了——不是雪亮的纯白,而是惨淡的灰白,一小撮一小撮地散落开,像杂乱无序的生命。
她的眼睛闭着,闭得不是很紧,只能从稀疏的睫毛缝里隐约瞧见一点光亮,叫人不知道她究竟醒着还是睡着。
她的嘴也在微弱地张合,一下一下地喘着气,像一只濒死的动物。
她的情形也许算不上多么凄惨,看了却叫人实在难受——厉兰妡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难受,她只觉得眼中一阵刺痒,很大的一颗泪珠倏然滚落下来。
☆、第54章
厉兰妡走到太皇太后床边,执起老妇人干枯的手背,强忍着泪意道:“太皇太后,您睁一睁眼,兰妡来看您了。”
她这样低低地唤了几声,老妇人终于有所感应,迷蒙的眼慢慢展开,“你来了。”
厉兰妡殷切问道:“太皇太后,您觉得怎样?”
大约她的归来带来一丝生机,老妇人勉强支起身子,“哀家老了,不中用了,这么急煎煎地将你叫回来,就是怕最后见不着你。”
谈姑姑恐怕她说出更不吉利的话来,忙陪笑道:“太皇太后您就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人太医都说了,不过是一点小病小痛,过几天就好了,偏您这样信不过!”
厉兰妡也笑道:“谈姑姑说得有理,人一老胆子就小,太皇太后您素日心胸最是开阔的,怎么也这样起来?您若实在不放心,臣妾才从圆觉寺求来一瓶圣水,最是灵验无比,等会儿让谈姑姑煎得滚滚的,用一点百花蜜送下去,保准睡一觉就好了。”
太皇太后仍旧笑着,眼睛却渐渐阖上,头也歪向一边——当然呼吸还在。
她不是死,而是困了。
谈姑姑小心地将厉兰妡手里一个圆肚瓷瓶接过去,轻声道:“太皇太后近来容易发困,陛下和昭仪娘娘请先回去吧,待她老人家醒了再来探望。”
萧越拉着厉兰妡的手,并肩步出殿外。
却听厉兰妡叹道:“若非亲眼见识,臣妾断想不到太皇太后的身子竟坏得这样厉害,叫人无端心中酸楚。”
萧越终究是个男子汉,即便面对生离死别,亦能忍泪而不动情。
他面容平静,目光直视前方,“人生七十古来稀,皇祖母已经七十五了,即便真有个什么,那也是喜事,不是坏事。”
厉兰妡宽大的僧袍被猎猎的风吹得鼓起,迎面的风将尘沙吹到眼里,她随手在眼皮上抹了一把,“臣妾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总难过去这一关,臣妾没有父母亲族,自小孤苦零落,在遇见陛下之前,只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对臣妾温情备至,臣妾亦视其如亲祖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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