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回到家,天已黑了。
路上,他不敢说起阿雪和桑哥的事儿,生怕小燕生气。
同时,那一次宝石山上的吃醋,在阿明的心里,总是想忘也忘不掉,所以他尽量避谈过去,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晚上,他焐着热水袋,坐在桌边,对着那几张已写好的纸儿发起呆来。
老二、老三对他说了不知多少次“燥弄1”
“活拆空”
了,可是,汹涌澎湃的波涛蓦然消失了,这对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的阿明来说,无异是自戕灵肉。
但是,这半桶水硬要它晃出来,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这一年的1月8日,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因病逝世了。
噩耗传来,全校师生泪飞如雨,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
学校操场上搭起了追悼台,花圈似海,挽联如山。
在悲伤的哀乐声中,师生们胸佩白花臂缠黑纱,流着眼泪向敬爱的周总理遗像三鞠躬。
自从在湖滨欢迎西哈努克亲王时看到敬爱的周总理那一刻起,阿明觉得我们的总理就是张良再世、诸葛重生,所以给他取了个雅号“赛诸葛”
——这一雅号后来就用在《龙虎争霸》(《龙虎风云演义》)一书中。
所以,在清明节来到的时候,阿明和许多同学一样,怀着深深的思念,精心编织了小花圈、小花篮,自发涌上街头,悼念敬爱的周总理。
不顺的事儿连着来了,几张网儿短短半个月间,都无影无踪了。
也许是西湖水域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也许是有路道2的渔霸,半夜三更划着小船儿拖着钩儿湖里头到处乱逛,要想再靠渔丝网发财,那是难上加难了。
但钞票究竟是好的,且好得不得了,《水浒传》上一文钱憋死好汉青面兽杨志,这阿明读得太熟了。
他囊中有些钱时,觉得走起路来腰板儿都挺了不少,说话的喉管也粗了,所以他心有不甘,翻着掂着卖鱼积余下来的十几块钱,想着如何再去西湖捞一票。
他打定了主意,趁阿爸休息天,借了他的自行车,一路赶往闻家堰。
虽然不用像小时候那样跨在车杠上骑,勉强能坐在车凳上,但上赤山埠和钱塘江大桥的高坡儿还是要离开坐凳的。
初中最后一个暑假要到了,他已成了夜猫子,晩上不去西湖里泡上一二个钟头,实在有点儿难受。
他买了300米10磅的线儿,一分为二,主线上每隔1米吊个尺来长的子线,子线上再吊个小号针儿。
“甲鱼、湖鳗、湖蟹值铜钿。”
阿明记得络腮胡说的这句话。
暑假到了。
阿明准备好了臭猪肝,到了夜深,便掩上门儿出发了。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当时的西湖水域管理处在涌金门,他想好了地方,就在管理处不远的湖滨一公园抲甲鱼。
那时一公园旁边的围墙里有几幢小洋房,是红代会(红卫兵代表大会)办公的地方,后来杭州人就习惯把一公园叫成“红代会”
了。
阿明在围墙外捡了块砖头,然后脱了衣裤高举着,从水里进到围墙內。
他将衣服囥进树蓬后,将线的一头绑在砖头上,走到离岸三四米处,沉到水底,然后边往外游,边将针上已穿好臭猪肝的长线儿放了下去。
放好线儿后,阿明靠在墙上吸着烟儿。
小洋房里只有一只走廊灯亮着,也许值班的人早就梦到苏州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阿明慢慢合上了眼儿,这时的眼前,浮现出许多爬动的甲鱼,黑黑的背脊,厚厚的裙边——本塘甲鱼呀,五块钱一斤哩!
他数着一沓厚厚的钞票,一个名副其实的阔佬将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劳动路口,没有人不对他刮目相看!
数十只蚊子叮碎了他的美梦,脸上身上满是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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