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在此。”
“护一人,与护千万人,并无不同。”
许劭的眉心缓缓蹙起,他知道孙原固执,却不曾料到竟是如此志坚而不可夺。
孙原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朋友。
他缓缓摘下腰间配剑,双手捧起,安放在身前案几上,目光在剑鞘上流转,突然问道:“公子,可否能听许劭讲一个故事。”
孙原目光尽处,亦是那柄剑,一柄古朴的长剑:“先生请明言。”
“此剑名曰‘天机’,与‘玄机’‘神机’并称‘道学三剑’,意为道家学术藏有天机,并列于老子配剑‘清静太极’与庄子配剑‘逍遥步皇’之下。”
他望向孙原,缓缓问道:“公子可知,在许劭之前,这柄剑的主人是何人?”
孙原蹙眉,他自然不知,便是刘和亦不知,自孝武皇帝独尊儒学之后,三百年来道学式微,天下已无多少人能再了解这道家名剑了。
“它的前任主人,堪称学究天人,其不论武学、医学、道学皆为当世冠冕,被誉为三百年来道学第一人。”
刘和与孙原瞬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个人,一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代高人,真正的高人。
“道学三宗,蜀中玄机阁,江东神机宗,还有中原的天机台,于当年大将军梁冀被杀时汇聚于楚地章华台,共以占卜之术测大汉未来百年运势,结果天象大变,天雷落下,占卜被强行中止……”
“天象?天雷?”
刘和哑然失笑,“此不过神话而已,怎有可能?”
他的笑声不过只是一半便已笑不出了,他看见了许劭淡然的神色——这样的人,会说假话么?
许劭并未理睬刘和,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那个人站在天雷所击之处,奋力向天怒吼,傲然将此剑插入脚下,扬长而去。”
“公子——”
“可知为何?”
这是第三次许劭直视孙原的眼睛。
那个人,和眼前这位紫衣公子几乎一模一样,即便是面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当年当日、今日今时,又何其相似?
孙原的手放在案几上,捏着杯盏光滑的外壁,杯中茶水清澈,倒映着他的容颜,随着茶叶在杯中轻轻荡漾。
他知道答案,却不知道怎么说。
浩浩天道,是古往今来多少人的信仰,当这份内心所坚守的公正、道义终有一天崩塌的时候,人的选择只有两种,要么死,与自己的信仰同生共死;要么逆天,与这个背离了自己的信仰生死相搏。
当年的那个人,也曾为大汉的万千黎民作生死相搏,可他终究对所谓的天道的绝望了,他决心做一个逆天改命的人。
刘和在一旁,沉思许久,猛然抬头道:
“张角?!”
许劭点点头,张角,正是张角,统领数百万太平道教众的太平道教主。
大将军梁冀,三十年前威震朝野的权臣,二百年来大汉最嚣张跋扈的权臣,一夕横死,那一刻,全天下都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皇权”
,不过只是朝堂上那群衣冠禽兽争夺的儿戏而已。
昔年的道学高人张角,从此成为太平道教主,成为天下最有可能谋逆造反推翻大汉江山的可怕力量。
“当年的他啊,便似公子你这般模样,是后起之秀,道学中人无不为之侧目的一代高人……”
许劭的声音在静室中散去,末尾,是他那长长的叹息。
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短短一杯茶的时间,他的叹息已不下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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