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笑了笑,指着我道:“实是阿郁闹着我带她同去,却又身子娇弱,不耐苦寒。
她在凉州,已是捱不得这寒冬了,听说甘州寒冷更甚于凉州,到时她可如何是好?”
阿史那盈科道:“若是秋冬实在去不得,那待到四月花开之时再去也罢。”
总之话里话外就是要我们避开三月。
我微笑应下,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出得门来,我与王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安重璋已等在外面。
我伸手一指阿史那盈科的门庭,叹道:“月盈则亏,阿史那盈科也大意了。”
原来根据史书,明年三月,吐蕃又寇河西,崔希逸率军击破之。
我因预知历史,故而故意令王维试探阿史那盈科。
阿史那盈科坚决阻止王维三月出行,想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吐蕃一方的军情。
他无论是如何得知的,都必定与外族势力有着紧密关系,加上他本就有突厥血统,吐蕃与大唐开战,自是突厥所愿。
我替崔希逸查清了案子,心情有点沉闷。
书画本是风雅之物,一个人待书家画家的敬慕,和出于这敬慕而希望对方避开祸端的一点真心,被用来定了他的通敌之罪,情何以堪。
且河西地区蕃汉混杂,吐蕃人、突厥人、回纥人、粟特人无所不有,情势复杂无比。
若有人意欲引乱,河西轻易便能成为一个火药桶罢?
这些日来,我便只是与绮里翻译诗歌,以分散心情,连王维也不去见。
这天翻译到他的《老将行》,我对其中的“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一联叹赏不绝。
王维被后世认为是淡泊的山水田园诗人,但他也有“拔剑已断天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
的豪情,“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的壮志啊。
绮里看我发呆,笑道:“你既这样惦念他,何不去见他一见?”
我与她已经很亲密了,原是无话不说,而她也了解我与王维之间的关系。
我脸上一烫,到底依言起身。
到了王维家,已是下午。
他家的门虚掩着,我径自进了中庭,在门口脱鞋时,却见到王维的六合靴旁,放着一双鞋头镶嵌明珠的蜀锦绣履。
我不由诧异,放轻了脚步,却听到房中隐隐传出笑语之声。
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奴数年来始终不大清楚染色时手腕该当如何发力,幸亏王郎教奴。
王郎享誉两京近二十载,果非庸常画师可比。”
“崔十五娘天分过人,我只是稍加点拨,万不敢当娘子的褒赞。”
王维道。
又是崔十五娘……我蹙起了眉。
她又笑道:“奴发了大愿心,要为死去的蕃汉将士在天梯山石窟中作壁画祈福。
若非王十三郎肯教奴作画,奴的心愿,只怕就不能得偿了。”
“难得崔十五娘有大愿心,我也愿略尽绵薄。”
“奴听说王郎为天梯山石窟作了两幅壁画,特意赶去看了。
王郎的画作委实独具气骨,所画的那些天王、力士,令人既生欢喜心,又生敬畏心。”
“天梯山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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