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灼然携林隽上车,见他一脸肃然,便轻笑道:“你不必害怕,横竖汝父并无大错,如今新帝登基,汝父请求调任,乃是大势所趋。
上皇纵然疑心,也不会有所怪罪。”
林隽点点头,太上皇乃是被逼退位,心里自然有怨气。
话是如此说,可上皇持有对自己的生杀大权,他还是有点儿担忧。
太上皇退位后,现今住在上阳宫,上阳宫位于大明宫西侧,其奢华宏伟胜过大明宫数倍,门外守卫森严,但是等进了宫门后,林隽便见到两两成双的宫女太监,上阳宫宫院极宽敞,两侧远远的一座座宫苑门口却不见一个侍卫。
林隽暗暗好奇,他记得几次出入大明宫,里里外外可都是侍卫,怎么到了上阳宫里,除了外面守卫的侍卫外,竟然都是宫女太监守门,而且宫院中绿荫深深,花团锦簇。
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宋灼然低声一笑,给他解惑道:“太上皇住在这里,太妃们自然随着太上皇居住上阳宫两侧宫苑里,哪能容得侍卫出入?”
林隽闻声,恍然大悟。
是了,大明宫之所以里里外外都是侍卫,乃因是处理政事的宫殿,而非后宫。
侍卫、朝臣不允许出现在后宫里。
因上皇居住在上阳宫,他今日方能随着宋灼然进来。
按理,这里一如后宫,不允许男人踏进半步,可本朝史上并没有皇帝退位的记载,也没有建造给太上皇的宫室,只好将就着居住了,好在两侧宫苑离上阳宫正宫正殿距离极远。
想到这里,林隽心里一笑,大明宫,上阳宫,这名字起得有趣儿,颇有唐风。
倘或他没有记错的话,李渊退位后,李世民修建了上阳宫给他居住,奈何宫室还没修好,李渊人就驾崩了,便没用上。
后来武则天被朝臣和儿子联手逼宫后,却是住在上阳宫,只是当年便即去世。
直到李隆基做皇帝时,上阳宫成了冷宫。
这样一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太上皇跟前。
林隽依然不敢抬头,恭恭敬敬行万礼后,垂手站在台阶之下。
他今日穿了一件天蓝团花起穗的纱衫,系着缀玉白丝带,腰间配着白玉佩、荷包和扇套,头上戴着虾须卷珠银冠,此外再无他物,瞧在上皇眼里,隐约瞧出几分林如海的风姿,不觉想起旧事来,道:“好好的小孩子,穿得这么素做什么?”
上皇年纪大了,最爱花红柳绿的鲜艳打扮,因此林隽穿得素雅反不入他眼。
林隽听了,顿时一愣。
宋灼然已抢先开口道:“老爷子有所不知,这孩子母孝未过,倒不是故意穿素。”
上皇怔了怔神,问道:“林如海的夫人什么时候去的?朕怎么不知道?”
林隽灵机一动,随着上皇问话便泫然欲泣,红了眼眶儿,强笑道:“回老爷子的话,家慈仙逝一年有余,家严实无精力再掌管盐政,又想好生照料草民姐弟,这方先打草民姐弟三人进京。”
虽然是为了打消上皇对林如海的疑心,但想起贾敏,他的伤心却非作伪。
上皇倒有些怜悯,忙道:“竟是这样,可怜你们小小年纪的偏没了娘,又千里迢迢的先进京。
你说你父亲乃是因此请求调任的?”
林隽忙答道:“正是如此,家严一腔忠心为国,请老爷子明鉴。”
上皇点头不语。
宋灼然坐在一旁,打破寂静笑道:“林如海是何等样人,难道老爷子还不明白?当年我和陛下下江南去传老爷子的旨意,他也一心一意忠心老爷子,半点没有动摇。”
上皇瞥了他一眼,脸上尽是不信。
林隽见宋灼然替林如海说话,他便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片刻,上皇上下打量了林隽一番,挑剔道:“这就是你亲自来求旨,又亲自收下来的弟子?朕瞧着虽然不错,却也不是万中无一。”
宋灼然嘻嘻一笑,道:“这孩子有这孩子的好处,我还得谢过老爷子隆恩,我不但收了他单学些治国之策,还收了一个衣钵弟子承继我的金石书画,就是他姐姐,明儿若老爷子得闲,我叫母亲带她进宫来,老爷子见见我那女弟子。”
上皇上了年纪,又是长辈,倒不忌讳见黛玉,况且黛玉才九岁,不过是个孩子。
林隽随着宋灼然的话,微露笑容,甚是俊俏。
上皇哼了一声,道:“京城里上下一干世家子弟,不知多少人想拜你做师父,你素来都不肯收,偏收个女孩儿做什么?纵然学得好,难道还能扬光大不成?”
宋灼然不屑,道:“女孩儿怎么了?我这女弟子比一干男人都强呢!”
说着,指着林隽说道:“将你姐姐做的诗篇,念将出来给老爷子听,到底是寻常男人做得好呢,还是你姐姐做得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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