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说,“蛮俗崇巫信鬼而好祀,他们及其注重祭祖,认为人死则为鬼,祖先的灵魂不灭。”
“怪不得向盈的执念那么深,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鬼葬之墟。”
因为这是一种植入骨髓的信仰,五溪蛮绝不容许先祖在封印中不得解脱。
向盈最终找到了,通过用活人投沅江祭祀的方法,让这些死人去替她开道探路。
只不过即便找到位置也毫无用处,因为鬼葬之墟根本没有入口,哪怕逼死贞观也仍是那句没有入口。
直至如今,五溪蛮的祖辈被封压在鬼葬之墟千百余年,张家人也寸步不离的守此千百余年。
秦禾盯着那座傩坛后的鬼葬山,在火光折射下,崖壁上倒映着辰州符的符影,随风而动,巫傩仰天作揖,似是拜山祭迎。
手持一炷下半段被削尖的香,竹签划破指尖,以献血祭山河,溶于溆水。
秦禾说:“五溪蛮世代生活在丛山峻岭的溪流边,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还认为万物有灵,比如天地日月,山川河流。”
唐起:“自然崇拜。”
“对,他们觉得人死了就是鬼,有没有可能,五溪蛮把亡人葬在峭崖临水的绝壁上,是因为对祖先和自然崇拜的结合?”
唐起瞠目,脑子里一根弦崩断,令他吃惊不已:“你是说——山鬼?山鬼其实是……”
五溪蛮祭祖先,祀山神,秦禾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人死后灵魂无所归依,可精魄能附着于自然,把死去的先人葬在临河绝地的高山上,视为祖灵归山,即为山鬼。”
唐起也在《楚辞》中粗略扫过一眼文中对山鬼的注解:山鬼即一般所说的山神,因为未获天帝正式册封在正神之列,故称山鬼。
但他绝对没想到,山鬼实则是这样的一种来头。
“打鼓踏歌,亲属饮宴舞戏一月余日,产尽为棺”
说的就是一种五溪蛮举办的巫傩葬仪。
所以鬼葬之墟内葬的是山鬼。
“沅水升,洪河渡,山鬼出。”
唐起喃喃低语,“难道说……”
唐起话没说完,一声锣鼓响彻云霄,震天动地,脚下溆水奔涌,狂浪般撞向山体岩壁,如滚沸搅动的汤池,而浑水里渐渐浮出一片游鱼般的殄文。
此刻,鼓声的余韵中响起一个阴森森的音调:“小东西,真不错,有点儿脑子。”
秦禾浑身一凛,猝然回头,就被傩坛暴起的熊熊符火灼伤了眼,瞳孔中闪过一片刺目的橘光。
唐起跟她的处境一样,眼前只有骤亮的火光,突然间双目一盲。
“就是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当心眼瞎耳聋。”
仿如刻意提醒。
紧接着二人感听到面前抽来一道凌厉的劲风,秦禾本能反应就是抓住唐起往下压,二人挨身躲避,挟着风刃的长鞭至头顶劈扫而过。
几秒钟之后,他们视线恢复清明,秦禾只隐隐看到一串沉入水里的殄文。
乱人心神的踏鼓声戛然而止。
傩坛中央坐着的正是张家老爷子,他的脸上没罩傩面,左半边脸却被密密麻麻的殄文覆盖,佝偻单薄的身子骨裹在宽大长袍里,形同枯槁,他看上去就像日日夜夜都在倍受折磨的绝症病患,孱弱中透着死气。
看在秦禾眼中,他已经与死人无异。
张老爷子一开口,嗓子里挤出来两种声音,一个苍老嘶哑又粗粝,另一个却是年轻悦耳的女音,好似一个不属于他的恶灵寄宿在他的躯壳中,两厢组合起来,简直诡谲森然到让人寒毛倒竖,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和面貌有何不妥:“我还没有招你来,你们倒自己先送上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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