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杨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中,他的不适已烟消云散,他眼前的黑暗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地亮起了三块并排的银幕,而那银幕上投射的,都是他早已忘却的记忆。
毕业那年夏天,他和那人骗夏雪说在医院实习,随后一同坐大巴到安徽去看师傅参加的全国空手道大赛。
那晚他们住在同一个宾馆里,易杨望着那人熟睡的背影失眠了一整晚。
大三那年暑假,易杨总在六点二十前便躲在漕河泾附近的某条小巷子里,日复一日地偷拍着在车站等车的那人,再将照片印出来,夹在《国史大纲》里。
偶尔被不能为外人道的情愫折磨得心力交瘁,他便锁了房门偷偷翻着那些珍藏,可刚沉迷地描摹一下那人侧脸的线条,便双颊滚烫地缩回了手,“啪”
地合了书,扑到床上埋首在臂弯里,鄙视着自己的卑微与卑劣。
前不久的秋日午后,易杨看到了婚纱照里他的单人照,忽然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拽住了他的心使劲揉搓,跌跌撞撞地回到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楼下,浑浑噩噩地着那厨房透出的微光,随后便听到一阵刺耳的铃声,偏过头,那人便出现在他的身旁,目睹了他的失控。
短暂的失去意识后,他崩溃地靠在他身上泪流满面,反反复复地问着“为什么”
,可只有风声作答。
三幕同时播放完毕,眼前又暗了下来,也正因此,听觉愈加敏感。
易杨先是捕捉到悉悉索索的宛如蛇爬行的动静,紧接着,那声音转为模糊的话语,随后逐渐清晰。
“我阿姨庙里求来的,说给谁拴上,谁就是你的,一辈子都跑不了!”
“别哭了,等长大,我们买套大房子住在一起,你想养几只就几只。
黑的,白的,花的……”
“够了!”
“忘了这段记忆,它只会令你痛苦。”
“让你从痛苦中解脱的办法,便是暂时的忘却。”
“他们这类人,总是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分明是异类,却要求公平地对待。”
不知何时,易杨已泪流满面,那些话语循环播放着,直到渐行渐远……
终于,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始试图将他拉回到现实中,他顺从地坐上了返程的列车。
易杨睁开眼时,仿佛经历了一场轮回,奇怪的是,在梦里分明哭得凄入肝脾,醒来时,脸上却只剩下历经沧伤的淡然与麻木。
他扭过头,看到了一脸凝重的余潜和满是担忧的萧牧。
也唯有这一种略带心疼的目光,才令他的心有了一丝回光返照的温度。
“谢谢老师,我没事了。”
这话的可信度就像醉鬼总说自己没醉一样,余潜不无担心地测试了一下易杨的感官认知,知道他是完完全全地“回来了”
,这才稍稍放心些,伸手抚去易杨额角的薄汗:“没有谁再能伤害你了。”
这一句,险些令易杨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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