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墨数十万两银,在郑太后心中,不过是“不知分寸”
,不痛不痒地罚上一年的俸禄,就称得上是“以儆效尤”
。
她心绪激荡,一时间齿关都微微颤抖。
男人宽大而温热的手掌落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拍抚力道轻柔,让她在战栗中渐渐重新安稳下来。
殷长阑微微敛目,女孩儿柔软的身躯就依靠似地伏在他身畔,像是天下俱冷,犹然不灭的一点温柔。
也便是因着仍有她这点温度,这江山就是处处皆朽,也值得他一生奔赴。
他目光清冷地着郑太后,没有应下她的话。
郑太后见他这样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不由得微微生愠,道“怎么,难道你还有别的安排”
殷长阑道“倒不是朕有。”
他淡淡地道“短短不足半年的工夫,赵王叔不但在上善街的府邸里存下了三十万两银,还藏匿了不可胜数的逾制之物。”
他抬起头来,郑太后就觉得他的神色间有些似笑非笑的,含着冷而讥诮的意味,尤其是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让她背上生出一层寒意来。
“种种御造、上用、非赐不可擅使之物,龙禁卫清点了一整日,也只来得及给朕草呈了一封清单,言明尚未厘清一半之数。”
殷长阑说到这里,容晚初心中不由得一动。
她今日要拿到郑太后面前的账册,原本只确知里头不尽不实,却不能全然猜测出这漏洞漏到了哪里去。
见到殷红绫之后,生出的一点猜度,和着殷长阑方才的话,就忽然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她握住了殷长阑扣在她肩上的那一只手,展开他的手掌,开始在他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她手指柔软细腻,划在殷长阑掌心,那种微微的痒意,像是她乌黑的发梢不经意地拂过他的心头。
他用了极大的克制力,让自己的手不至于重新握在一起顺便将那只小小的纤手包覆在掌心而是纵容地任由她慢吞吞地写着,一面在心里辨认着她写出来的每一个字。
因为女孩儿这一点小动作,男人着郑太后的视线都稍稍地柔和了些许。
郑太后与他对视。
她唇角紧紧地抿着,显出些向下垂蔓的鲜明不悦,她今年不过三十余岁,因为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而比寻常的妇人更年轻、雍容,但眼下紧绷的嘴角和因此皴出的八字纹,让她显出了罕有的、与真实年龄相匹配的微老之态。
她仿佛知道殷长阑接下去会说什么,而殷长阑也没有兜圈子,而是直白地道“赵王叔说,那些都是您赐给他的。”
郑太后冷冷地道“胡言乱语,我他是失心疯了。”
“朕也有疑心。”
殷长阑微微笑了笑,道“毕竟贵妃盘了这么多日子的账,都没有到母后曾经赏赐过赵王叔这些违制之物的记录。”
他温声道“王叔昔日对朕多有关照,朕不愿信他心怀不臣,但朕也相信母后胸有沟壑,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
何况如今又听到王叔谮毁母后的清誉,朕心中不胜哀痛。”
郑太后这一次只是简短地道“皇帝长大了。”
殷长阑默而不语。
郑太后就微微显出疲态来,道“哀家乏了,皇帝有了自己的主意,只管去做就是了。”
殷长阑就低下头来了容晚初一眼。
容晚初摇了摇头,她沉默了这许多时候,这时只淡淡地道“原本臣妾年纪小,查了这一回账,总有许多事不大理会得,想请娘娘指点一二,如今反倒不巧,也不好拿这些琐事继续烦扰娘娘。”
她同殷长阑一道站起身来,屈了屈膝,道“臣妾也在娘娘这里叨扰多时了。”
郑太后抿着唇,视线从殷长阑进了门之后,终于再度落回到容晚初的身上。
女孩儿站在年轻的君王身边,身形纤细又挺直,像松柏之侧植了一株幼竹。
难怪这样的肆无忌惮。
皇帝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长成了这个模样,选出来的宠妃,自然也跟着生出了无穷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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