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陈启发也表了态,说孩子他可以养,但是以后和他们再无关系,也不能再见面,只是孩子一定要姓“周”
,以此来提醒周慎明作为父亲的责任。
围绕着孩子的问题,每个人都在妥协中坚持着自己可笑的原则。
而在三个人博弈的最后,周晓终于生了下来。
在遇到周晓之前,胡绍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爱得这么深,他吃饭的时候想她,睡觉的时候想她,走路的时候想她,上课的时候想她……只要不见面,他的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就连他的银行卡密码都设的是她的生日。
所以当她以疾病为由和自己分手以后,他会不择手段地去给她筹钱。
所以当他找到周慎明的保险箱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她的生日去试密码——密码是于慧娟设的,对她而言,生下周晓的那一天是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
他一厢情愿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却不知道在周晓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片阴影。
很多年以来,周晓反复被同一个噩梦惊醒——她的手脚被捆住,关在一栋橡皮房子里,房子没有门,也没有窗,她感到头脑发昏,呼吸困难,然后就看见橡皮房子的一面墙上鼓出一个人脸的形状:“怎么还没憋死你!”
后来检查出尿毒症之后,她才体会到,那句恶狠狠的诅咒其实一语双关,当那个人不能用气憋死她的时候,就改用尿来憋死她了。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感觉到自己必须得死。
因此,她不愿意再继续连累父亲和男友,既然那个人一心想要憋死她,那么,她就自己憋死自己好了。
周晓觉得自己很伟大,用自己一个人的死让所有爱自己的人解脱。
事实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伟大,周慎明受贿,胡绍军盗窃,陈启发抢劫,同一笔钱,为了救同一个人,却反而把大家都害死了。
其实这五个人的死是一件很小概率的事件。
我们可以假设,胡绍军没有捡到那串钥匙,或者身份证上的地址和住址不符,或者保险箱密码并非周晓的生日,那么他偷不到钱,陈启发也不会抢劫,他不抢劫就不会神情恍惚地开入逆行车道,即使他开入逆行车道也不会有事,因为那时法警必定已经从周慎明的住处搜出了现金,周慎明会被继续扣留审讯,他和妻子根本不会出现在那条车道上,车祸自然也无从发生。
而陈启发会回到家,打开房门,发现奄奄一息的女儿,然后将她送到医院。
谁都不会死。
然而,这一切又丝丝相扣,仿佛一个巨大的死亡程序,当胡绍军心念一动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设置好的流程,仿佛层层翻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一起扑向了盛大的死亡。
5.审讯
王Sir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点了一根烟。
到现在为止,他办案足足有十年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眼前的这个名叫赵新民的家伙口口声声承认是自己杀了这五个人,但却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拿来指控他。
哦,不对,他们曾在离周慎明家不远的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一张身份证,身份证的主人就叫赵新民,但问题是那个人是个圆脸寸头的中年男人,而眼前却是一个削瘦苍白的少年——这根本不能拿来当做证据!
精神病院的鉴定报告就摊放在桌子上,医生的鉴定结果是,这个人的精神很正常——如果硬说他有哪一点不正常的话,那就是他在变着法子想被枪毙。
难道是个遭受了什么打击想要轻生却又自己下不去手的大学生?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不过,保险起见,王Sir还是决定查一查这个年轻人的背景。
要想查一个人的资料并不太难,公安局有完备的户籍系统。
但是调查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全国名叫赵新民的有不下万人,但经过层层筛选,却没有一个人和他长得有丝毫相似。
王Sir抬头又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后面的这个年轻人,他的眉毛很粗,五官之间的距离相较常人来说显得稍稍有点大,眼睛很小,鼻梁塌陷下去,却长着一张和脸型极不相称的大嘴巴和两只招风耳。
总体来说,这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深刻到你见了一眼就绝对不会忘,兴许晚上还会做噩梦。
就是这样一张脸,却无法和那些赵新民们对上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姓名是伪造的。
那么,一个铁了心要赴死的人,又有什么必要伪造自己的姓名呢?
他翻出那张被封存好的身份证,把号码又输入了一遍,这一下他的心情更沉重了——压根没有这个人!
调查审讯进行到了深夜,除了“赵新民”
自己供述的那些为杀死五个受害人所做的“功课”
,依然毫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