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走在最前边,单手挽着个穿皮靴的男人,脸上笑得快开出朵花来,陆德文定了定神,消除了他们是来打架的想法,站在院坝沿外暗自嘀咕,“咱家没有那么体面的亲戚啊,老四从哪儿惹来的”
想着,他往薛花花身后躲了躲,牛高马大的身子,缩得跟捆柴似的,薛花花没个好气,踹了他脚,陆德文意识到不对,忙站到薛花花身前,虚势说,“妈,你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又没做坏事,不怕他们来闹。”
小路上,陆建勋到屋外站着的人了,扯着大嗓门喊了声妈,激动地挥手,“妈呐,罗知青大哥来咯”
说完,晃了晃罗慎胳膊,“罗大哥,见我妈没,是不是上去特精神,不是我吹牛,生产队的猪啊,鸡啊,鸭啊,见了我妈就没有不抖擞起精神的,便是地里的庄稼,见了我妈都得使劲长呢。”
罗慎抽了抽嘴角,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像好话,但他认真注意着眼前的茅草房,没有过多回味陆建勋话里的意思,老实说,薛花花长得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个子矮小,体型瘦弱,不像动不动就挥镰刀挥扁担砍人的,身上的衣服洗得颜色发白,前襟袖子打满了补丁,在瑟瑟寒风里站着,竟不觉得冷,脊背挺得笔直。
被薛花花呵斥站到旁边的陆德文听到陆建勋的话,啥惶恐害怕都没了,瞬间来了精神,“妈,妈,是罗知青大哥呢,赶紧的,我去端凳子去。”
说完,他又朝罗慎瞧了瞧,不愧是城里人,瞧瞧那亮堂堂的衣服皮靴,浑身上下连个补丁都没有,便是他脚下的雪都比周围要明亮,啥时候他能穿上那么件衣服在生产队走两圈咳咳,想多了他进了院坝,两手夹着四根高凳子很快走了出来,紧接着去灶房生火烧开水,比对丈母娘都还热络。
罗慎是城里人,又是部队的,围着热闹的人多,但没几个人敢和他搭讪,进了院坝后,各人找凳子椅子挨着坐,听陆建勋和罗慎说稀奇,不得不说,城里人就是不一样,长得好就算了,说的话还中听,比下乡的知青们有文化多了,倒不是故意贬低知青们,而是罗慎太优秀的,往高凳子一坐,院坝突然就亮了起来。
陆建勋逮着罗慎问部队生活,罗慎话不罗嗦,句句说到人心坎上,别说陆建勋了,在场估计没有不想去当兵的,有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的,直接问可不可以跟着去,陆建勋撇他眼,他是刘华仙女婿,顿时脸色就不好了,“当兵是要审核材料的,你不行。”
男人急了,“我咋就不行了”
祖上三代贫农,没有任何坏分子家庭成员,踏踏实实的无产阶级分子,咋就不能当兵呢
“你”
陆建勋指着自家堂屋的门槛,“上回你在那打我妈你不记得了”
男人瞬间哑口无言,不知怕得罪陆建勋还是怕薛花花当场翻脸,灰头灰脸起身走了,陆建勋哼了哼,小声朝罗慎说,“他们家都是不好惹的,你不知道,我二哥被他们打得媳妇都跟人跑了。”
要不是陆明文受了伤,孙宝琴哪儿有胆在外偷人,要他说,孙宝琴跟人跑了多少跟打架有关,只不过孙宝琴脾气不好,而陆明文想得开没找刘华仙他们麻烦就是了。
生产队家长里短的事情多,但陆建勋说的事儿还是让罗慎开了眼界,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结婚的妇女敢偷偷跟外人好上的,搁在部队或城里,唾沫星子能淹死她。
好在陆建勋没心思聊其他事,随即就转移了话题,他指土墙给罗慎,“罗大哥你那个,是之前我们几兄妹默写的古诗和文言文,不止一面墙,家里能写字的地儿咱都写过了。”
极力把自己营造成能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形象,陆建勋巴拉巴拉说起了自己学习的历程,田里,地里,路上,就没有他没写过字的地方,吹嘘起自己,陆建勋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要不怎么说罗慎教养好呢,薛花花都听不下去了,他仍摆出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性格好,太好了。
薛花花不想在人前骂人,偏陆建勋说起话没完没了了,她拍他的肩,“去灶房帮你大哥烧开水去。”
正说到兴头上,陆建勋哪儿舍得走,但他妈的脸色,抖了个机灵,“大哥耶,我来了”
院坝里人多,陆德文用大锅烧的开水,问过薛花花的意思,舀了勺醪糟倒进锅里,恨不得再煮两个荷包蛋款待罗慎了,陆建勋踏进灶房,见陆德文抱着个小罐子往碗里撒糖,他纳闷,“咋还把糖用上了,遇着什么喜事了”
陆德文睨他眼,示意他小点声,“反正不是给你吃的。”
有少许糖撒了出来,他舔了下手指,沾着灶台的糖,快速伸进嘴里,陆建勋得满脸嫌弃,“大哥,怎么说也是读过的,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像牢房里放出来的。”
陆德文瞪他眼,拿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完全像没听到似的,得瑟的嘴脸快翘到天上去了,陆建勋挠了挠后脑勺,慢慢走过去,“大哥,有什么好事你就和我说说啊,出门捡着钱了上山掏着鸟蛋了”
陆德文白他眼,弯腰放下小罐子,神秘兮兮的样子说,“不告诉你。”
就在他问薛花花要不要煮醪糟汤时,他脑海里闪过个念头,想要穿新衣服新皮靴不是没可能,就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了,他记得孙桂仙有段时间言之凿凿的说将来孙宝琴跟着赵武斌回城,她要去城里享几天福的,试想,罗知青大哥如果成了他亲戚,他岂不是也能进城不对,能开口问他要双他不穿的皮靴了
陆建勋还不了解陆德文别以为陆德文胆子小,骨子里花花肠子多着呢,就说他小时候吧,陆德文偷奸耍滑不干活,队长告状告到家里,陆德文总说,“又不是我不干的,四弟要我帮他”
拿他做挡箭牌,陆德文很是好吃懒做了两年,后来他大了,陆德文找不着借口了,偷偷去山上掏鸟蛋开小灶,但回回都说自己肚子疼了,要撒尿拉屎了他这样,陆建勋觉得他又憋着坏了,“大哥,你是不是吃了两年饱饭皮又紧了”
这话吓得陆德文心头发紧,气势瞬间焉了下去,“我才没有,我就是想啊,要是能像罗知青大哥那样穿皮靴就好了。”
“那你就多想想吧,没准哪天就梦想成真了呢”
他问过罗慎了,他的皮靴是部队送的,他要在部队立了功,有的是皮靴穿,什么解放鞋啊,胶鞋啊,通通往边上靠。
听到这话,陆德文抬头了,院坝里的人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这边,他拉了拉陆建勋衣袖,压低了声音,“别说,真让我想到办法了,老四,你觉得罗知青大哥人怎么样”
说话时,他目不转睛望着外边的罗慎,颇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莫名让陆建勋想到了杨秀菊,吴小红,她们在陆明文跟前就是这样的,顿时,他脸黑了下来,“大哥,你不会想和罗大哥处对象吧”
说完,他自己先受不了干呕了两声,陆德文推他,“想什么呢,那样好的人我咋配得上我是帮咱三妹问的,三妹也老大不小了,好多人想给她介绍对象,我那些人长得歪瓜裂枣的,配不上咱三妹,倒是罗知青大哥”
他似乎在想怎么形容,停顿了几秒,“四弟啊,你不知道我到罗知青大哥的感觉好像有束光照着他似的,跟周围人完全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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