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堂灯火通明,李建恒坐在龙椅上,听着人传报萧驰野到了,他也不叫人,仍旧坐着描字。
萧驰野没有通传不得入内,便只能跪在明理堂外边。
时候已经不早了,才洗刷过的地板上残留的凉水渗湿衣袍,满院太监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建恒对着琉璃灯发呆,他在这寂静的夜里想了很多,待他回神时,已经丑时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外走去。
宫娥退避,太监跪地。
地上的影子叫人踩着,萧驰野没抬头。
李建恒俯瞰着萧驰野,他从前都是仰视萧驰野。
他们在街上一块混的时候,萧驰野算他大哥。
他们称兄道弟,做的浑事很多,李建恒自认为是掏心掏肺地待萧驰野。
他们怎么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李建恒身着明黄色圆领窄袖袍,扶着腰间的琥珀束带,移步到萧驰野身侧,着那巍峨宫檐上的皓月,酝酿片刻,说“此刻没有旁人,我们谈谈。”
清冷的月光铺洒,随风泻出寒意。
李建恒说“你平素胆子不是很大么这次给你个爵位,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萧驰野说“于理不合,于法难容。”
李建恒踱步,说“别跟我讲这套,你从前就不是讲道理的人。
南林猎场以前,我们还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南林猎场以后,我们便是如隔天堑的真君臣。
策安,我做了皇帝,你做了总督,这不好么干什么要与我这样拿乔赏你的,你就受,畏畏缩缩的,真不像你萧策安。”
萧驰野听出点意思,说“金银财宝,皇上赏,我紧着磕头谢恩,但爵位不成。
我入仕六年,在阒都先后没什么能拿上台面的功绩,如今得享天恩,摇身一变成了侯爵,心里不踏实。”
“这有什么不踏实”
李建恒嗤之以鼻,“按照情分,早该封了。
内阁管着我,事事挑剔,我不是一直没机会么这次也是你自己有能耐。
早前陆平烟受封,不也就是他在边郡击退了边沙骑兵。
你在阒都护驾,做的也是守卫大周社稷的事情,在我来没有不同。”
“内阁既然有异议,那也不急在一时。”
萧驰野说,“不能伤了老臣心。”
“老了就冥顽不灵,”
李建恒说,“不知变通哪行那些做皮肉买卖的都知道因时制宜,挨着气候换着玩儿,他们做大臣的,却整日抱守残缺,忒没意思。
这次我遇险,在下边躺着的时候想了许多,我既然做了皇帝,一味啼哭也不是办法,人总得想法子活是不是我也不是听不进道理,言之有理就说么,我还能砍了他们头不成好比这次,我要封你,阁老不同意,非得带着人在御前闹,说我做事草率,我为着这事辗转反侧,你听听,他们还说我草率”
李建恒说着回头,戴着的翼善冠上金龙闪烁,融在月色里显得贵气逼人。
他没叫萧驰野起身,顿了好久,才继续。
“我是皇帝,不能朝令夕改。
这旨意既然下了,你就接。
今日已经驳了我的面子,但咱们是兄弟,我不计较。
可你再这么跟我犟,就不是兄弟之间能说清的事情了,咱们谁面上都不好,成吗”
萧驰野沉默片刻,说“皇上,这事不成。
马上都察,进了陆老将军的爵位是好事,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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