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雨滂沱。
武功县城头上的谯楼残破,因田承嗣攻武功时以投石器在楼顶上砸了个洞,士卒们稍做了修补,却还在不停漏水。
终于,屋顶轰然塌了下去,里面响起了兵士的抱怨。
“啖狗肠。”
“罢了,不破不立,再盖就是了。”
从谯楼探出头的士卒往外望去,远远见到雨幕中有数骑狂奔而来。
在这样的天气赶来,必然是有十分紧要之事了。
于雨中放下吊篮,核验了令符,来人惊动了驻扎在武功县的援军主将高适,甚至,高适还立即传信扶风、宜寿诸城,请严武、田神功等一应将领亲自过来。
“快,先去烧些热水来……北平王,这边。”
高适领着浑身湿透的薛白入城,道:“今日下午,杜五郎已带着贵妃与高将军一行入城了。
北平王可是为此而来?”
到了这里,薛白反而不急了,摆摆手,道:“先不必惊动他们,我有话与你谈。”
高适一愣,眼中流露出了忧虑之色,问道:“北平王亲自来,可是出了变故?”
“大局无妨,关中的叛军马上就撑不住了。
唯有些细节你们需做调整。”
很快,高适让人燃起火炉,两人在干燥的堂上对坐而谈。
薛白依旧不提正事,先是说起高适早年间那《燕歌行》,又吟了那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感慨世事十数年来从未变过。
之后聊起了在征南诏时的旧事,高适如今的官职地位,都是因南诏之战而来,这也是他与薛白之间的恩义。
“北平王需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薛白语气随意,问道:“倘若圣人下旨要杀殿下与我,高三十五兄如何做?”
高适讶然,起身往外看了两眼,不见有旁人在,方才回来小声问道:“可是有奸臣蛊惑圣人?”
“哪有奸臣?都是顺着圣意行事的佞臣罢了。”
薛白道,“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了,如今你可擒了我交到蜀郡,必可封侯拜相。”
说罢,薛白闭上眼,等着高适的决断。
只要高适有想要效忠李隆基、李亨父子的打算,此时是最适合的立大功业的时机。
恰如原本历史上他平定永王之乱。
可若是高适错过了,这就是他的沉没成本。
以后再有人劝他,他便会想到今日尚且没有擒拿薛白,为何还要找更难的时机呢?
当然,薛白之所以敢如此,出于他对高适的了解,高适有功业心,一心想恢复祖上的荣光,而要立功业难免要投机。
何况,他相信高适的忠心是对整个大唐社稷,而非对李隆基一人。
“殿下与北平王守长安,平叛乱,而圣人南幸川蜀,忠王出奔灵武,宗社神器当属何人,我岂有不辨之理?!”
沉默了一会之后,高适作出了他的选择。
薛白睁开眼,看着眼前高适那沧桑的面容,道:“今日,我更读懂了高三十五兄的诗意。”
表了态,接下来便该说如何做了。
长安都是疲兵,且粮草不足,面对李亨的二十万兵马,自是不好抵御。
薛白并不寄望于高适能守住长安西边这几个小城。
可薛白却道:“先吃饭,吃了再谈。”
晚饭很潦草,只有些干粮,两人默默嚼着,听着外面的大雨声,直到严武、田神功等人匆匆赶来。
严武一进城就感受到了隐隐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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