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魏念晚便了然了,萧誉是不喜那些贵女自小被调教得端肃自持,就像这园子里的花,没了自由伸展的模样。
果然,萧誉接着道:“她们太规矩,太成方圆,反倒成了庸脂俗粉。
我一生都在规矩和方圆中熬煎,不想再娶个妻子亦是如此。”
魏念晚跟着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劝说道:“事已至此,殿下就莫再想那些了,到了吴国,指不定就能遇到个无规矩且不成方圆的异域女子?岂不是应了书文里的那句话‘千里有缘来相会’?”
萧誉深看她一眼,眼底涌动着一些难言的情绪,但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闷头又饮了一杯酒。
放下杯盏后,他拿袖一揩嘴边的水渍,自嘲地笑道:“异国他乡,大概只会有想要我命的人。”
大抵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说完这句他的话题便又回到了容嫔娘娘身上:“可惜,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像母妃那样,陪我彻夜饮酒了。”
话音落处,院子陷入良久的寂静,两人相对无言。
等萧誉再次端起杯盏饮尽后,见魏念晚又拿起鸬鹚杓准备添酒时,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要给自己添酒。
却不料她拿着鸬鹚杓舀起满满一勺,竟是添向了一只空杯盏中。
萧誉微微怔然的目光注视下,魏念晚端起杯盏送至唇边,先是小啜了一口咂摸咂摸滋味儿,似觉得尚可,便干脆学着萧誉那般微仰起头,将一整杯酒入了喉!
“晚姐姐你……”
萧誉已是有些看傻了眼。
魏念晚放下空杯时,两颊已飞上了一抹淡粉,将杯子在石案上略用力的一镇,话语里自带一股女子的豪爽之气:“殿下说的是,待到了吴国的确要万分当心才是,今日这酒,我陪殿下喝!”
萧誉满目振奋之色,亲自拿起鸬鹚杓来给魏念晚添酒:“那好,今晚不醉不归!”
对饮了一杯,魏念晚便问起:“对了,殿下还没说今日见到那无修的样子呢!”
提起这茬,先前的不快立即一扫而光,萧誉笑得扶额:“今日他一见本王,便吓得软了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果真?”
……
夜风微凉,携着花香,亭子里的两个人你一句来我一句,你一杯来我一杯,竟不知不觉饮到了二更时分。
魏念晚已坐不成坐,东倒西歪,饶是萧誉的酒量要比她要好上许多,却也驾不住先前她耍赖,总是他一杯她一口地对饮。
萧誉自不会同她认真计较,只觉在这样的时节,能有这样一个人陪自己饮酒已是上天的恩赐。
“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他目光久久凝在魏念晚趴倒于石案上的身影,口中喃喃念着这句。
高兴过后,他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本以为魏念晚已醉得彻底了,可她却蓦然抬起头来问他:“殿下……这是又为何事伤怀啊?”
“伤怀……”
萧誉双眼迷离地摇摇头,“我只是痛恨跟遗憾。”
“痛恨?遗憾?什么……”
“痛恨那个害死我母妃的仇人,遗憾……没有亲自手刃了她!”
提起此人,萧誉至今仍是恨得咬牙切齿。
魏念晚先是有些迷糊,毕竟上回听他说仇人已经被正法了。
可琢磨了琢磨,倒也将心比心了几分。
当日她已将整个薛家推向深渊了,可为何还要亲手刺薛博远那一刀呢?只是为了灭口将一切罪责推到他的头上么?显然不仅仅如此。
那一刀刺下去时,她没有畏惧,没有犹豫,那一刻她积忍了多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甚至可以说正是那一刀,将她从仇恨的深渊里救赎了出来,那像是她人生前半章的一个句点。
只有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才会明白那种痛快,而萧誉恰恰是因为没能亲手报仇,而将这种遗憾深入了骨髓。
仇人伏诛,可恨意还是不能消散,他仍然得不到救赎,不能从那段痛苦中走出来。
正是了解这种感受,魏念晚沉默了下来,她在想有没有一种方式能让他稍稍释然一些呢?哪怕出一口气也好!
想了许久,她终于想到一样,然后高兴地问:“殿下,我昨日送你的那两个布偶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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