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陆宅。
雨前新茶的芬芳沁人心脾,陆通浅浅饮了一口,见陆沉一脸肃穆的神情,便宽慰道:“干办而已,并非是卖身契,接就接了,不值当这般紧张。
为父本来就想等你明年加冠后,去永嘉跑一跑,给你捐个官身,免得将来见人就要行礼。”
陆沉摇头道:“您知道我在意的不是此事。”
“去北地潜伏?”
陆通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其实在这件事上……你想得太复杂了。”
陆沉冷静地道:“可这本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是,潜伏于异国他乡堪称九死一生,如果想取得一些收获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最后你成功了,怎样脱身以及将功劳转为履历都是难事。
然而,这些是你决定接受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眼下你只用搞清楚两件事。”
“哪两件?”
“其一,织经司要你做怎样的密探?是长期潜伏在伪燕境内,不完成任务就不能回来?还是借助咱们陆家商号的身份,让你行商北地结交当地权贵刺探情报?”
陆沉若有所思地点头。
陆通继续道:“若是他让你隐姓埋名长期潜伏北地,你根本不需要考虑,直接回绝便是。
不管苏步青给你许下怎样的承诺,你看一看顾勇和张溪等人也应知道,即便你最终能平安抽身,也必然要付出很多年的努力才能在异国他乡爬上一定的位置。”
这一刻他敛去脸上笑意,神情坚决不容置疑。
陆沉冷静地说道:“的确如此,因为我在那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力量,只能依靠自身的拼搏。”
陆通见他没有钻牛角尖,便欣慰地说道:“正是这个道理。
按照北边官场上的惯例来估计,最理想的情况是,你耗费七八年光阴混上一路兵马都监,手下管着几千人,可你在淮州从军同样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不会有那么多的危险。
你在北边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为的却是旁人虚无缥缈的许诺,咱们老陆家可不能做这种赔本买卖。”
陆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心态可能还没有完全摆脱前世的思维习惯,此刻在陆通的提醒下已经醒悟过来,便问道:“若他只是让我借着行商的机会刺探情报呢?”
陆通稍稍调整坐姿,淡然道:“可以考虑接受,不过要等边境局势稳定下来。
从这个月开始,盘龙关和北面的集宁道已经关闭通道,禁止境内商队出关,这说明边境局势变得紧张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事。”
“那咱家的生意?”
“总会有法子的,打仗归打仗,民间的衣食住行总得解决,完全禁绝两边的往来委实不可能。
其实上面也知道这一点,无论淮州刺史府还是都督府,乃至于苏步青麾下的密探们,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亲刚才说可以考虑,是不是意味着这次爆发战事也不会拖得太久,大齐和北面仍旧会进入一段承平时期?”
();() “如果这场仗结束得够快,两边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接下来还是会维持现状。
原因很简单,咱们的朝廷不想打,伪燕也不想打,景朝还没完全解决自身的问题。
只要这次淮州能平稳地守下来,展示出足够的韧性和武力,北面的试探便会结束。”
陆沉顺势接道:“这样的话,两边很快就会恢复到先前的态势,陆家商队仍旧可以行走于齐燕之间。”
陆通点点头,沉吟道:“即便苏步青只是让你以行商的名义刺探情报,你也要掌握好其中的分寸,这便是你要想明白的第二件事。”
陆沉恭敬地说道:“请父亲赐教。”
陆通忍俊不禁,摆摆手道:“说过很多次,咱家不兴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心里存着尊重便好。”
陆沉依旧神情郑重,他并非矫情作态——对于这世上绝大多数正常人而言,若有人全心全意为你考虑,你自然会打心底里尊重对方。
陆通见状便略过此节,继续说道:“老陆家行商数十年,有个道理口口相传,那便是无论何时何地,不能彻底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总要给自己留下几分余地。
比如为父交好府尊,但也只会在朝廷法度允许的范围内支持他,绝对不会帮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陆沉问道:“倘若府尊强逼您去做呢?”
陆通从容地道:“你只需要记住,没人可以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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