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不算很大,但极有耐心,打在衣服上,初时还只觉得黏腻,渐渐就冷进皮肤,钻进骨髓,变成了一根根看不见捉不住的针,细细地扎在每一寸骨头缝里。
老三就忍不住问,“要不,咱们明日再”
“帝姬若是发了热,今夜是生死关头,”
老大严肃地说道,“咱们今夜断不能走。”
“可这雨这样没完没了的下,”
老二嗫喏着,“也难熬啊。”
“若是帝姬有了闪失,咱们跟着殉葬,难不难熬”
老二老三就惊呆了。
殉葬是辽人的规矩,不是他们的
也不该是他们的
他们跟着大哥坐在这里祈福,原没认真想过殉了公主的事,他们只是吃饱穿暖,坐在外面嚷一嚷罢了怎么真就到了门槛上,真就要走到那一步
他们俩同时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哆嗦,连同鼻子,牙齿,下巴,一起抖动起来。
“帝姬,帝姬”
那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脸,连同泪水鼻涕一起稀里哗啦流下去,“药师琉璃光如来在上日光遍照菩萨在上月光遍照菩萨在上”
他们念了一段在家听母亲念过的经,又念了一段听祖母念过的经,最后实在念不下去,老二就也忍不住带了哭腔,“咱们的心够诚了呀”
“不诚,不诚”
赵俨咬咬牙,“咱们连头发都不曾割”
说割就割
先割头发,再割手臂,要是帝姬还不醒,呜呜呜呜呜呜看谁先割脸呢
“神佛在上”
赵俨大喊了一声,抓住那短刀,猛地就向着自己的发髻割去
这段故事有点神异,大家听的时候表情也很迷离,但赵俨很自豪。
“正因为我割了发”
他自豪地指指自己秃了半边的脑袋,“帝姬醒了”
这个发型虽说怪异,但有了这样的历史,那就不仅是赵四自己忠义节烈的证明,也是他赵良嗣家满门忠烈的证明了
据说后来他家的娃子们未束发前统一要留这个半边头,娃子们是都觉得丑爆了,但丑爆了和紧跟帝姬脚步相比,不值一提哇
所以除了赵家之外,其他两家也跟着留了起来,直到有一天赵鹿鸣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小内侍也开始剃起了半边头,才突然一个大惊失色
“咱们打了败仗吗”
不知什么时候,雨忽然停了。
后殿门前的屋檐下,帝姬裹着厚厚的斗篷,正站在那里。
天蒙蒙亮,下过雨的灵应宫像是起了一层蓝紫色的薄雾,将一切都隐在雾中,只有那个披着银灰色斗篷的身影,清晰而明亮地站在台阶上,如同一头白鹿,昂首俯视着它的领地。
“我在伤病中原本昏昏沉沉的,”
她望向他们,“听到你们的祷告声,就醒了。”
赵俨的热泪一瞬间落了下来,但老二和老三已经哭出了声。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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