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路灯,散发一种含含糊糊带着橙色的光。
就像裹着蚕蛹,也亮,勉强照着墙皮,却呈现一种不透又危险的色调,还带着一股惹人胸闷的俗气。
像宋方霓对青春期的感觉,也不是没有感受到温暖,但总是觉得四面八方地被束缚着。
郊外的铁建干部学院集训营。
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正在门口聊着天,拿着冰啤酒,间或伴随着会心的笑声,却听到旁边的门吱呀一响。
一个削瘦,穿着齐膝短裤的短发女生箭般地跑出来。
路灯光圈滑出一个半圆的角度,照在宋方霓柔软的头发上,形成小光环。
一路奔到无人大道处,公路旁边的昏黄路灯下面,握着电话,宋方霓说了句“妈妈”
。
参加集训半个月,每隔几天,会准时接到母亲的电话。
母亲自顾自地提高嗓门,说起家里的事情,说她父亲今天在给一个人理发时,被脾气糟糕的顾客打到鼻破血流,住进医院。
这是假话。
老实的父亲和顾客口角几句,根本没有肢体冲突。
至于闹进医院,更是无稽之谈。
从她记事开始,母亲喜欢撒谎。
不是弥天大谎,就是喜欢夸大事实。
生活里一些碎屑细节,在母亲嘴里,会无比地放大乃至扭曲到戏剧色彩。
宋方霓牢牢记得小时候,妈妈突然平静地说得了绝症,以后,她就要成为孤儿。
小宋方霓惊惧到每晚睡前都在床上流泪。
事后母亲坚决不承认说过这种话,转头笑着说女儿过于敏感。
“哎呀随便学学。
那么用功干什么随便考个普通一本可以,隔壁你王阿姨,她侄子的成绩一般,都能上了x理工,敲锣打鼓地各处说。
咱们如果考二本,复读一年。
你不想复读没关系,帮你爸爸开店。
咱们家又不是少你一口饭哈哈哈哈哈。”
耳边的母亲又说着半真半假的宽慰话。
宋方霓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马路边。
国产手机搁在旁边,开着免提,她在路灯下听母亲殷殷切切地絮叨半个小时,间或“嗯”
两声,直到母亲心满意足地结束通话。
他们的住宿部挨着清河。
一条长长的、荡漾的,但绝不清澈的河道,曾经臭名昭著,承载了好几个小区的垃圾排污任务,市政府这几年才在民声抱怨中大力整治它的水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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