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如今趣事多,多到一定程度上就连看着有些离谱的事都开始发生了。
这一天,楚元宵家对门那个自打邋遢汉子接手小镇打更差事开始,除了贫寒少年会偶尔敲门外再无人来的破茅草屋竟然也有了访客,那来人是个膀大腰圆,面相粗犷的中年汉子,身上那一身衣服看着倒是挺值钱,只是跟这个汉子那豪放不羁的狂放气质不太衬。
这人入了镇口之后,先是侧头看了眼那口挂在老槐树下的铜钟,随后才转过头看向那间茅草屋,缓步踱到门前,似乎是有些嫌弃茅屋邋遢破旧,就没有直接伸手敲门,只是轻笑一声,嗓音粗壮,道:“想不到堂堂东海傲来国的神侯府少府主,竟会有朝一日藏身在这样一个乡下小破地方,靠着给人打更敲梆子来混一口饭吃,还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却不想,那茅屋门还没开,里头倒先传出来一句语气淡淡的声音,“风水轮流转,又转到你来敲我的门了?”
门外那汉子明显被这话憋得一口气梗在了喉头,面色也自然而然地有些阴沉,冷着脸嗤笑一声,道:“侯君臣,当年你像个丧家犬一样逃出傲来国,又逃出石矶洲,整个神侯府因为你满门尽灭,你是怎么好意思还在这里苟活的?我要是你,早就找个狗洞钻进去一死了之了!”
此话一出,那茅屋里突然就没有了声音,过了好半晌之后,只见茅屋门被那侯君臣从里面拉开,露出面来的邋遢汉子睡眼惺忪,抠了抠那一头如鸡窝一样的乱发,随后又看了看抠下来沾在指甲缝里的那些泥垢,双指将之捻了捻搓成个泥球后随意弹到别处,他也不看那锦衣汉子,像是那人的脸还没有他手里的泥垢好看,只是语气淡淡又有些无奈道:“蒋櫱,你要是有事就直说,要是没事就滚蛋,阴阳怪气不该是你的风格,我也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来找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找你?”
那个被称作蒋櫱的壮硕汉子冷笑一声,“谁说老子是来找你的?你还当自己是在当年的神侯府?”
这话倒是让邋遢汉子一愣,也是从刚才开始第一次抬眸看了眼那蒋櫱,疑惑道:“那你来干啥的?来谈买卖的?”
蒋櫱哼哼冷笑一声,又道:“奉宗门之命,来接人的。”
“宗门?”
侯君臣有些愣神,这蒋櫱跟他算是旧相识,曾是那东海傲来国的军中将领,后来因为曾是傲来国军方定海神针的神侯府出事,侯君臣作为少府主逃离了傲来国之后,两人之间就没有再见过面,所以自己确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宗门的,于是又跟了一句:“你离开军中了?哪个宗门?”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见街对面的那个院落门响,目光偏转看过去就发现有个落魄少年,正端着两只瓷碗从门里出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
蒋櫱淡淡看了那少年一眼,随后便没再理会,只是回过头看着邋遢汉子,脸色淡漠道:“云林宗,我来接那两个谈买卖的回返宗门。”
侯君臣闻言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一是因为没有想到这蒋櫱放着好好的三品王朝军中武将不当,反而进了只有四品的云林宗,二是突然想起了之前那苏三载向云林宗讨债的事情,于是看着那汉子若有深意地笑道:“他们还需要专门来接?是怕那个身负水韵的少年被人抢了?”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问话,那蒋櫱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看着邋遢汉子问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侯君臣不明所以。
锦衣汉子看着侯君臣的表情撇了撇嘴,又耸了耸肩道:“云林宗那边收到了个隐秘消息,说有一股不知来历的江湖势力,在截杀从盐官镇出来的各宗仙家,之前从你们这里离开的那个金钗洲水岫湖的当家主母被人拦在了狄州地界,已经身死道消了。”
邋遢汉子乍听见这个消息,直接愣了愣,随后突然转头看了眼对面那个已经端着碗远远等在了路对面老槐树下的落拓少年,但仅仅只是一眼就有状若无意收回了视线,又看着那蒋櫱道:“这我倒是并不清楚,没有离开过镇子,没有那么多的消息来源。”
那蒋櫱闻言再次嗤笑一声,说话的语气再次有些鄙夷道:“那我祝你在这个破地方混吃等死混到死,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说罢也不等侯君臣回答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却不料身后再次传来那邋遢汉子有些古怪的声音:“借你吉言。”
蒋櫱听着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并未回头,脚步也未停,直接大步离去,进入了小镇。
……
站在老槐树下的楚元宵沉默看着那个锦衣汉子缓步离开,随后才端着碗从树下走出来,去到路对面的茅屋门前。
侯君臣此时还在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蒋櫱,视线飘渺,表情怔怔,久久不曾回神。
贫寒少年看了眼邋遢汉子的表情,犹豫了一瞬之后将手中的一只碗递到他面前,随后轻声问了句:“你们认识?”
侯君臣瞬间回神,看了眼少年一眼,随后从他手中接过饭碗,又耸了耸肩淡淡道:“很久以前算是并肩对敌的战友吧,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少年,饶有深意地笑道:“他现在是云林宗的人,来这里接章锦淮那几个人离开的,而且我猜他可能还不知道,你那个还没认进门的半个师父,已经把他们云林宗给封山了,并且说不准就是封到死为止。”
楚元宵闻言咧了咧嘴角,跟着也回过头看了那个已经走远的锦衣汉子,有些无奈道:“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突然觉得他可能还会来找我的麻烦…”
侯君臣这个时候已经端着饭碗蹲靠在了茅屋的墙边,开始狼吞虎咽犒劳五脏庙了,听着少年那莫名无奈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道:“都混到断头路上了,还不得消停,真不知道你小子这到底是个什么逆天的运气!
不过,你现在不是还有半个未过门的师父吗?大不了到时候跪地磕头认师父呗!
做人嘛,为求活命,不寒碜!”
楚元宵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又开始低头扒饭的邋遢汉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好话,偏偏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总是像坨屎一样?”
邋遢汉子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抬起头看了眼少年,想了想之后含含糊糊道:“因为老子很多年都没有揩齿漱口洗头洗澡了,当惯了茅坑里的臭石头,命该如此,怎么?你不服气?”
贫寒少年闻言再次翻了个白眼,耸耸肩嘲讽道:“所以活该你当个老光棍!”
侯君臣听着少年这话也不生气,二人之间互相嘲讽毫不留情都早就习惯了,就像当初侯君臣能毫无顾忌说少年会不会把埋在坟里的死鬼再克死一遍一样,两人都习以为常,反而在下一句话里就嘿嘿怪笑,挤眉弄眼反唇相讥道:“可不嘛?你倒是有心上人了,但你看看人家堂堂天之骄女,愿不愿意搭理你这个寒酸落魄、无依无靠,还两只脚都踩上了断头路的乡下穷小子?”
少年在这一刻,猛地想起了之前那个白衣姑娘跟他第二次做买卖时最后提到的那个说法,当时因为镇西朱氏那边突兀传过来的动静,导致两人之间没有将那个话题说完,所以此刻,他先耳旁风一样自动过滤掉了邋遢汉子那些调侃意味浓重的嘲讽话语,然后走过去蹲在那汉子身侧,重新面色认真地轻声道:“之前有人跟我说,断头路不是完全没有救,还说有个传言叫…”
少年突然有些卡壳,当时光顾着激动了,那句话咋说来着?
“以身入道,三径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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