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七岁跟着纪纲,和纪暮一同习武。
那一套纪家拳起手刚猛,须得佐以纪家心法,非心志坚定者不能修习。
纪纲在家时嗜酒如命,教了大的,便忘了小的。
纪暮成了兄长,每学一式,便要教弟弟一式。
谁知这么些年下来,沈泽川竟学得很好。
葛青青俯身来,说“但到底是年纪小,受此一劫,恐怕身子也要坏了。
纪叔,大夫开的药,我差人重煎了些,您着能不能喂进去。”
沈泽川烧得唇干舌燥。
他浑身都疼,仿佛躺在了阒都大道上,被进进出出的马车碾压。
疼痛像是无休止的烈火,焚烧着沈泽川的躯体。
他在黑暗中梦着大雪飘飞,纪暮的血,天坑的冷,还有在萧驰野面前生受的这一脚。
纪雷说得对,此刻活着便是受罪。
他受了沈卫给的血肉,就要受着这般的罚罪。
他顶替了沈卫的恶,成为这世间冤屈忠魂们咆哮的罪人。
他戴上了这枷锁镣铐,他往后都要负重前行。
可是他不甘心
牙齿忽然被人撬开,热流直往喉眼里冲。
药的苦味浸湿了沈泽川的眼角,他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强撑着睁开眼。
纪纲给他喂着药,用粗糙的手指给沈泽川擦着泪,小声说“川儿,是师父”
沈泽川喉间呜咽,那药跟泪一并呛起来。
他探指勾住纪纲的衣角,却咬紧了牙,怕这是场病中梦。
纪纲面容丑陋,他稍稍偏头,避着油灯,说“川儿,休存死志师父苟活于世,只剩你了。”
沈泽川在这瞬间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转开目光,盯着漆黑的屋顶,低声絮语“师父”
他在呼呼的风声中目光渐凝,生出另一股煞意。
“我不死。”
他哑声说,“师父,我不死。”
次日咸德帝犒劳三军,除了城外的离北铁骑与启东守备军,宫中也摆开宴席,率领众臣宴请军中统帅。
萧驰野换了朝服,入座时硬是一扫周遭的文人清秀,与身上绣着的狮兽盘云纹杀出股烈烈之风,可他坐下与人讲话时又浪荡毕现。
周围埋头饮酒的文臣不住地拿目光瞧他,所谓虎父无犬子,可怎么就只有萧世子得了真传。
他们心照不宣地挑剔着萧驰野的一举一动,只觉得那狂放轻薄的感觉扑面而来,与端坐上座的萧既明天差地别。
“你也不要置身事外。”
陆广白坐在侧旁叮嘱道,“皇上既然赏了你,等会儿必定会唤你起来。”
萧驰野摩挲着掌心核桃,有点精神不济。
陆广白侧头他,说“昨晚出去跟人吃酒了吧。”
“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