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暗处,融融烛光洒在冷玉般的面上,眸光凉湛,顷刻间便叫人生出敬畏之心。
李幼白打了个寒噤,却没有低头,反而镇定自若地挺了挺腰身。
卢辰钊也只瞟了一眼,便很快挪开,阔步朝着右侧盆架走去,脑子里浮出方才的人影,小姑娘身形瘦削,皮肤白净,细长的眉毛像是弯月,眼睛清凉凉的,瞧着心静。
他接过巾帕,擦完手走到膳桌前,李温起身,两人互相作揖,算是认得了。
早在李家兄妹来到前,母亲便嘱咐过他,说是李家娘子想到卢家求学,让他帮着安排,将这位小娘子妥善安置在家学中,他应了母亲的托付,方才见这对兄妹知礼节,懂分寸,也就没甚意见。
待用完膳,各房回家,因翌日便要启程离开,李温与李幼白不放心又交代良多,这才回客房休息。
卢辰钊向来歇的晚,他新得了匹好马,很是宝贝,便也不放心下人照料,故而临睡前又去了趟马厩,将那干草重新换过,那马也通人性,打着响鼻蹭他脸。
小厮睡眼惺忪,见卢辰钊盯着小库房门口的几个箱笼,忙揉着眼睛开口“世子爷,这是李家带的礼品,说是鲜货,奴才打开瞧了眼,还真是。
这一筐是湖蟹,个头挺大,他们来时加了冰块,满满一筐也只挑出四五只死的。
这筐是甲鱼,奴才眼拙,瞧不出差别。”
卢辰钊走过去,只瞥了一眼便道“鱼台甲鱼裙边大且薄,吃起来有嚼劲。”
小厮探头进去“难怪夫人傍晚叫人炖了两只待客。”
“怎么不收起来”
卢辰钊依次掀开箱笼查,完便知李家用了心思,所送之物俱是日常能吃到或能用到的。
想来方才饭后饮的茶,也是他们带的,味道应是嘉祥白菊,口感温润香醇。
小厮收拾好笼盖“库房都满着,也不好硬塞,夫人的意思是这几日一并用完,横竖要办菊花宴,这些活物赶巧能用到。”
卢辰钊思忖片刻,道“明日李家郎君要走,你清点些得体的礼品,让他带回济州。”
“是。”
卢辰钊住公府南侧的扶风苑,因着要办菊花宴,便将闲置的院子重新修葺布置,那院子恰巧挡在他回去的途中,如今灯火通明,显然仍在连夜赶工。
他便绕远路,抬脚去往东面甬道。
刚转过垂花门,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卢辰钊顿住脚步,抬头向那片湘妃竹,竹叶晃动,有人从竹丛中出来。
正是李家小娘子,李幼白。
她还是穿着白日的衣裳,只外头裹了件团芙蓉花披风,像是没到卢辰钊,她低头整理衣裳,发间的珠钗泠泠颤动,因歪着脑袋,故而露出一抹细颈,月光勾出婀娜的影子,她慢慢抬头,手刚落到发髻上,忽然一僵,像是被卢辰钊吓到,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随后慌忙退到墙角。
气氛霎时微妙起来。
卢辰钊没有说话,但朝她去的眼神添了几许凌厉。
光线昏暗,她那眼睛便显得尤其明亮,像是受惊的小鹿,飞快地眨了下,却没回避,仍像傍晚时初见的模样,明目张胆地回望卢辰钊。
当真没有半分女娘的娇羞。
卢辰钊打量她,她也如是打量着卢辰钊,少顷,似乎意识到不妥,微微福了一礼,说道“卢世子,方才那边有只猫。”
她伸手往暗处指了指,卢辰钊顺着方向去,但那里黑漆漆的,也无动静,李幼白也纳闷,遂侧身朝里打量,兴许是那猫怕人,听见动静跑了,她站直身体,解释道“是只黑色的猫,有这么长。”
怕他不信,李幼白拿手比划。
卢辰钊就这么静静着,她有一双极好的手,骨感细长,但她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见他始终神色淡淡,李幼白觉得多说无用,便也不再解释,但彼此静默又稍显局促,她想尽快结束这局面,遂象征性地问了句“卢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正常来说,卢辰钊该答他准备回院睡觉,如此两人就能理所当然告别。
但卢辰钊没有,他问“李娘子是迷路了怎的这般凑巧撞上。”
李幼白听出话里的质疑,想了又想,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的模样,便知已然给自己定了罪,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其实她也想说巧,因为方才洗漱前,有只黑猫从楹窗跳进屋里,她本打算撵出去,但黑猫脚上沾血,又她腹部耷垂,便猜想她是生了小猫,出来寻吃的。
李幼白找了些肉脯,猫只能叼一丁点,她便跟出来,谁知还没找到猫窝,便先撞见卢辰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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