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夫人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后来她恋爱了,我是过来人,我看得明白,虽然她很少对我谈起。”
“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海喧追问。
“是啊,我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也许——”
吕老夫人望着海喧,“后来,我看见她在走廊里吐得一塌糊涂,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劝过她,不能留下孩子。
对不起,小邕,我当时真的不希望她留着你。
她的日子那么艰苦,如果再拖着一个孩子,她可怎么活啊?可是,她执意要生下你。
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孩子,没有结婚,生下孩子,名声不好不说,出去讨生活也格外艰难。”
海喧捏紧了拳头,这是他所不知道的母亲,经历过那么多磨难的母亲。
“后来,你母亲忽然开始有钱,不多,但足可以支付生活开支,给你买好一点的奶粉——她爱你,看着你的时候,笑容也格外温柔——我问过她,她说是餐厅里的小姐妹给她介绍了兼职。”
吕老夫人避开海喧的眼睛,“她没说实话,我知道。
后来,开始有男人进出你们家……”
说到这里,吕老夫人停了下来。
而黑暗的记忆,则海淆啸般席卷了海喧。
第三十九章黑暗来袭(3)
海喧永远记得母亲将他关在小小阁楼里,给他一包饼干,小小一保温瓶米汤和树本儿童读物的情景,更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带他出门,去转角餐厅,或者更远一些的快餐店吃东西时,路上街童指指点点,以及“野种”
,“野鸡”
之类难听的称呼。
海喧从未问过母亲,自己的父亲是谁。
他仿佛从未有过蒙昧是岁月,自小已经懂得,那是母亲心间的一道伤,永远不会愈合。
倘使他询问母亲,那么,便是给母亲的伤口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所以,直到那个冰冷的长夜,母亲在他怀里渐渐僵冷死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也许,这一生,都不会知道。
海喧垂下眼睫毛,“她——曾经幸福过吗?”
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在她还不用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苦苦挣扎,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肉体之前,她曾经——幸福过吗?
“傻孩子……”
吕老夫人终于伸手摸了摸海喧的头顶,一如很多年很多年之前——虽然他已经长高张大。
“当她和你在一起,看着你健康成长,懂事听话,彼时彼刻,她都是幸福的。”
“她从未享过福……”
海喧想起目前纤细的手臂,将他轻轻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他生病时,就是她用赢弱的身躯,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去医院;在寒冷的冬夜里,烧一盆热水,给他洗澡;在她有空的时候,手把手,教他读书认字……那些两母子苦乐自知的日子里,她——是幸福的?
“你母亲在天有灵,看见你长大成人,这样有担当,一定可以瞑目了。”
吕老夫人轻轻说,“我当年看了报纸,曾辗转打听过你的下落,只是福利院说你已经被领走了,不便告诉我你的去向。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被任家领走了,还担心了很久。
现在——看见你过得很好,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