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挺高兴,把马蹄袖放下来给他扇风,“黑灯瞎火的,我这么说话,您看得清吗?”
她有意把口型做得很夸张,方便他看明白,他说:“别支支吾吾的就可以。”
言罢指指身旁,“正对着月亮,背光我看不见。”
她嗳了声,在一旁按膝坐下,又坐得不甚安稳,踯躅道:“照理说您身边不该有我的座儿,我是奴才,这么的不合规矩。”
他却不以为然,“这里没外人,要有那么多讲究,当初你就不该找我来。”
这王爷真是个亲切的好人,走动几次,她都不算外人了。
定宜抿嘴一笑,“是这话,要是您心肠硬点儿,您府上再森严点儿,我连门都进不来呢,怎么见着您呢!
十二爷,您说还有多久能到长白山呀?到那儿的时候天该冷了吧,您御寒的衣裳带足了吗?越走越冷不能就地扎营了,得算计着走,挑有驿站的地方走,是不是?”
他嗯了声,“估摸着十月里差不多能到,那时候应该已经下雪了,北边的驿站都烧炕,晚上睡觉也冻不着。”
她偏过头看他的脸,月色里的尊荣依然耀眼,王爷是和静的眉目,却有不动声色乾坤尽在我手的气度。
她计较了下,小心打探道:“这回去长白山是要召见温家的三个儿子吗?依您看,温禄的案子里头有冤情没有?或者说温禄就是被冤枉的,有人拿他顶包儿,然后把他杀了灭口了?”
定宜当然希望是起冤案,她父亲为官怎么样她虽不知道,但哪个做儿女的愿意自己的爹身后满是诟病呢!
二品的大员,大家大业的,说败就败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酸楚。
弘策从来不办没把握的事,也不会说没根底的话。
他摇头道:“这个暂且不好下定论,认真一清二白也不能进号子。
官场是个染缸,出仕前下定决心做好官,可是权势里浸淫着,心神扎不稳,日久年深毒就入骨了。
三堂会审判了斩监候,结果第二天吊死,不合常理。”
所以判前和判后是个关口,死在判前必定有猫腻,死在判后呢,罪都定下了,不过伸手推一把,助他早日结案,以防有变。
定宜长叹一口气,“官场上不简单,你死我活的,还不如做平头百姓呢!”
他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有人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做官光宗耀祖啊,一家子伺候大爷似的伺候他,几辈子的指望全在这上头了。
过了殿试鲤鱼跳龙门,再清寒的家境都能一点儿一点儿好转。
要是落榜呢,回去再读三年,还不定最后怎么样呢。”
他转过头瞥他一眼,“都像你这么的,千方百计做戈什哈就是为了出门长见识,那朝廷官员该青黄不接了。”
好好的怎么说她呢,他不知道内情,她也算有志向的人,只不过不能透露罢了。
“温禄的案子要是有疑点,他三个儿子能不能重判?”
他一直是看着她的,得看口型啊,定宜问完了,瞅他那眼睛有点慌。
十二爷不是好糊弄的人,她打听得这么仔细,万一让他看出破绽来了怎么办?她赶紧的打哈哈,话锋一转就调到别处去了,“您说读书人考状元,我想起来这么个人。
那时候我刚拜在我师父门下,住在扁担胡同,那儿有个街坊,是读书人,和我们共一个山头,一到晚上就背书。
我师父夏天坐在墙根儿底下吃饭,听见什么‘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就说又来了,嗡嗡嗡的,死记硬背,指定考不上。
我师父没说错,那人连着考了两回都没成,最后一气之下把四书五经全塞在炉膛里点火了。
家里穷啊,没饭辙,就找我师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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