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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太看她这次的病,来势非轻,心里有些着慌,也主张请个医生看看。
次日便由她嫂嫂陪着她到一个医院里去,这医院里门诊的病人非常多,挂号要排班,排得非常的长,内科外科分好几处,看妇科也不知道应当排在哪里。
金福的老婆见有一个看护走过,便赔着笑脸走上去问她,还没开口,先叫了声“小姐”
,一句话一个“小姐”
。
那看护寒着脸向她身上穿着打量了一下,略指了指,道:“站在那边。”
便走开了。
小艾在旁边看着,心里非常反感。
排了班挂号以后,又排了班候诊,大家挤在一间空气混浊的大房间里,等了好几个钟头。
小艾简直撑不住了,一阵阵的眼前发黑,一面还在那里默默背诵着她的病情,好像预备考试一样,唯恐见到医生的时候有什么话忘了说,错过了那一刻千金的机会。
后来终于轮到她了,她把准备下的话背了一遍,那医生什么也没说,就开了张方子,叫她吃了这药,三天后再来看。
她那天到医院去大概累了一下,病势倒又重了几分。
把那药水买了一瓶来吃着,也没有什么效验,当然也就法去复诊了。
庆祝胜利的爆竹她也是在枕上听着的。
胜利后不到半个月,金槐便有信来了。
说他有一年多没有收到家信了,听见人家说是信不通,他非常惦记,不知道家里的情形怎么样。
现在的船票非常难买,他一买到船票就要回来了。
阿秀有一天来探病,小艾因为阿秀曾经怀疑过,金槐或者在那边也有了女人,现在她把金槐这封信拿出来给阿秀看,不免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但是后来说说又伤心起来,道:
“我这病恐怕也不会好了,不过无论怎样我总要等他回来,跟他见一面再死。”
说着便哭了。
阿秀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这种话。
你哪儿就会死了,多养息养息就好了。”
小艾再也没想到,这船票这样难买,金槐在重庆足足等了一年工夫,这最后的一年最是等得人心焦,因为觉得冤枉。
金槐回来的那天,是在一个晚上,在那昏黄的电灯光下,真是恍如梦寐。
金槐身上穿着的也还是他穿去的衣裳,已经褴褛不堪,显得十分狼狈。
冯老太看他瘦得那样子,这一天因为时间已晚,也来不及买什么吃的,预备第二天好好地做两样菜给他吃。
次日一早,便和金福的老婆一起上街买菜。
自从小艾病倒以后,家中更是度日艰难,有饭吃已经算好的了,平常不是榨菜,就是咸菜下饭,这一天,却做了一大碗红烧肉,又炖了一锅汤。
金槐这一天上午到他表弟那里去,他们留他吃饭,他就没有回来吃午饭。
家里烧的菜就预备留到晚上吃,因为天气热,搁在一个通风的地方,又怕孩子们跑来跑去打碎了碗,冯老太不放心,把两碗菜搬到柜顶上去,又怕闷馊了,又去拿下来,一会搁到东,一会搁到西。
小艾躺在床上笑道:“闻着倒挺香的。”
冯老太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胃口也开了,横是就要好了。
你今天也起来,下去吃一点吧。”
金桃金海也来了,今天晚上这一顿饭仿佛有一种团圆饭的意义,小艾便也支撑着爬起来,把头发梳一梳通,下楼来预备在饭桌上坐一会。
金福几个小孩早在下首团团坐定,冯老太端上菜来,便向孩子们笑道:“不要看见肉就拼命地抢,现在我们都吃成‘素肚子’了,等会吃不惯肉要拉稀的。”
正说着,忽然好像听见头顶上簌的一声,接着便是轻轻的“叭”
一响,原来他们这天花板上的石灰常常大片大片的往下掉,刚巧这时候便有一大块石灰落下来,正落到菜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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