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昧觉得今天大概是他有生以来道谢最多的日子。
他是天之骄子,何曾对人说过一个谢字?往常便是微服出行,一身贵气也难掩。
唯独今日淋了雨,荒郊野岭有求于人,不自觉收敛了气焰。
李惟淡淡含笑,对屋中多出一人似浑不在意,径自起身整理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册。
杨昧静静看着,不由问道:“阁下可要参加明年的春考?”
李惟点头道:“不错。”
杨昧细细打量他,既在料想之中,却又有些意外。
李惟不似寻常读书人,扑面而来的文气。
他坐在这样一间陋室中,丝毫不显窘迫,甚至颇为怡然自乐。
杨昧垂下眼,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李惟报上姓名,杨昧回以惯用的假名,“在下王昧,京城人士。”
雨停之后,杨昧便告辞了。
只是往后每每再遇上不痛快的事,却不由自主骑马来这处京郊茅屋,与其中主人促膝相谈。
一壶清茶,几卷旧书,对面谈笑风生的青年,竟能叫杨昧忘记老奸巨猾的三王爷和癞蛤蟆般恶心的杨晔。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昧躺在东宫的床上,忽然想起李惟。
那日凄风苦雨,李惟的茅屋如从天而降,主人可不要是什么山林精魅。
杨昧嘴角含笑而不自知,李惟一身正气,貌美却不惑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精怪?一想到李惟终有一日要踏入仕途,杨昧凝了神色,却缓缓舒出一口气。
李惟若是精怪,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他若是朝臣,恰恰落入杨昧掌心。
他翻来覆去半夜,脑中尽是李惟。
披衣坐起,为何会如此,连自问都不用。
杨昧喜爱男人,外人并不知。
他甚少沾花惹草,只在东宫里养了几个专门供他泄火的小太监。
宠奴卖力地替他吹箫,杨昧闭上双目,想象此刻胯下的面孔,在那个大雨之日里映入他的眼中,那么鲜亮。
李惟中了状元,与杨昧并无一丝牵扯。
杨昧信服李惟的才学,两人相交之初倒也想过,自己只要动一动嘴皮子,于李惟便是锦上添花。
但愈临近春考,这股心思反而愈发淡薄,最后只冷眼看着朝中内外一派热火朝天,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迷信的人都说,状元命是天生注定的。
杨昧看着李惟一身红衣,满面喜色,唇畔亦不自觉露出笑意。
李惟身边围满了贺喜的人,一时并没有注意到杨昧。
杨昧却忽然察觉出一道视线,杨晔龌龊的目光游移在他和李惟之间,最后落到他的脸上,附带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杨昧霎时觉得有些目眩,再定睛一看,道贺人群中有不少三王爷那边的官员,神色各异。
杨昧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却又似已存在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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