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温柔又贤惠,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他的眼睛就是遗传自她的,而其他部分都来自于长相平凡的父亲。
在父亲失业之后,母亲承担了整个家庭的负担,生活的艰辛压弯了她并不坚硬的脊梁,那双曾经闪现着热情浪漫的双眸也渐渐染上厌烦,变得麻木而尖锐,爱唠叨,斤斤计较。
生活真是无情的刀,消磨掉人一切的天真和温情。
但这样的母亲,他依然深爱着。
年少时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玩叔叔留下来的一个单眼相机。
他住的房间以前是叔叔的,叔叔爱好摄影,拥有不少相机,也有简单的工具可以冲洗黑白照片。
叔叔搬走时,将一部分留给了他。
他打工得来的钱几乎全花在了购买摄影材料上。
不是他自夸,但他对摄影确实很有天赋,总能抓住那些细腻的光影层次,虽然是黑白照片,但绝对不比彩色照片差。
将冲洗好的照片用木夹夹住,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自己的房间,然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抬头仰望,这是他最富有的时刻。
考上东京的大学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那时候爸爸已经下落不明,有一天他在小酒馆里喝酒忽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然后再也没回过家。
虽然这样说很不孝,但事实上,无论他还是母亲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父亲的拖累,虽然生活依然清苦,但比起以前却好多了,如果他拼命打工的话,也能够负担起大学的学费和在东京的生活费。
于是他就揣着这样一个梦,背着那只陪了自己五六年的相机来到繁华的东京。
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新奇而有诱惑力的,但他更清楚地明白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大学四年,他没有看过一场电影,没有参加过一次联谊,在别人敞着性子地挥霍自己的青春的时候,他在拼命念书,努力打工,然后在少得可怜的空暇时间摆弄他的相机——虽然那只老旧的相机遭到了很多人的耻笑,但他却已经满足了——即使眼馋于那些高性能的专业相机、长短镜头,但令人咋舌的天价让他望而却步——总有一天,他会拥有自己的专业相机——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原本以为,生活会平凡地一路向前,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如果到时候自己有条件,母亲也愿意的话,他想接她来东京生活,一家人在一起努力。
但就在他毕业前的三个月,他接到噩耗——母亲重病。
在心焦担忧悲痛于母亲的不幸同时,巨额的医药费像悬在头上达摩克之剑,家里根本没有任何积蓄,好心的邻居的帮忙也只是杯水车薪,亲戚虽然愿意帮忙,但他们也都并不富裕,走投无路,走投无路——生活为什么不能对他们仁慈点?
他办了休学手续,穿上并不合身的西装,打上领带,去各大公司去面试,但都无功而返,没有高学历,没有人会愿意提供一份高收入的工作的。